苏青没能从她脸上看到慌乱和哀求,得意洋洋的心思去了大半,没好气地斥了句:“光会耍两句嘴皮子,可救不了你的命。”
嘭的一声大力将箱子重新合上,力度之大,让宋青玉只觉耳边似有惊雷想起,缓了半日,耳中阵阵鸣叫才缓缓散去。
此时外间隐约传来几句争执:“你打开箱子做什么,主子说了,快些将她送过去,勿要节外生枝。”
接下来是苏青的声音:“我知道,不过内里有声响,我怕出什么篓子才打开一看。”
另一人又训斥了几句,二人才渐无了声息。
宋青玉暗自思忖起来。
原以为在此见到苏青,那么楚仙乐必然是主谋,可如今看来,苏青竟也是听命于人。
是谁,既有盖过楚仙乐的威势,让苏青甘愿俯首,又跟她有深仇大恨,竟大费周章对付她?
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另一头,宋府护卫在城外翻来覆去找了许久,才敢确信宋青玉真的失踪,慌忙回府禀报。
宋府今年说得上流年不利,先是宋青玉跟凌月舒城外遇险,再是宋元珠和王映雪相继身亡。如今不过是去城外迎接返京的祖母,竟也能失去踪影!
孙氏听了老大不相信,将脚跺得梆梆做响,“失踪了?我看她不是失踪,是诚心躲起来,故意下我老婆子的脸!”
她哭闹了半日,宋辉书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她,拧眉肃容听着护卫回禀当时的情况。
孙氏心中恼怒更甚,哪还管宋青玉赐婚了什么人,当即领了几个下人闯到她的院子里,将她的一应东西随意一卷就要往外丢。
若非管家跟在她身后,眼疾手快命人将她丢出来的东西接住,又上前好生劝慰着。孙氏拧着不肯罢休,宋辉书也不曾入内劝解。为息事宁人,管家只得亲自带人入内,将宋青玉的东西字字细细收拾存放起来,以免被孙氏刻意毁坏。
宋辉书听着护卫的话,神色越发凝重。宋青玉并非骄纵任性之人,既已经应下去接孙氏,就必不会半路离去。
是以虽说她是悄无声息消失,宋辉书却敢断言她定是被人劫走。只是他为官素来圆滑,鲜少与人结怨,何人会故意对付宋青玉?
“小姐失踪一事,可去禀了九皇子?”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思索了片刻,“你随我去左相府,找左相问个究竟。”
他能想到的,楚逸风也能想到,甚至早就到左相府探过一回。
就连出京许久的凤飞云都被楚逸风在半途追上。
“马车内可是凤大姑娘?”
听到来人清冽温润的声音,凤飞云不能自抑地指尖一颤。
车帘缓缓撩开,露出凤飞云清丽绝俗的脸,“九殿下安,殿下莫不是是知道飞云离京,前来相送?”
楚逸风面无表情,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神情和凤飞云印象中丰神俊秀温润清俊的模样截然不同。往日楚逸风见到她时,脸上总挂着飞扬的笑,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情得仿佛只能容下她一个人。
“凤大姑娘方才遇到了本殿的未婚妻?听说还发生了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凤飞云定定地看着他,攥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将那木头掐出浅浅的指甲痕迹来。
他以宋青玉未婚夫自居,光明正大找上门来做出一副要替人撑腰的姿态,质问她跟他的未婚妻争执了什么。
他心里,就半分都没有自己吗?竟然这般伤她!
凤飞云眸光哀怨带泪,楚逸风却无暇顾及她的心思,见她闭口不言,又追问了一遍,“还请凤大姑娘告知!”
凤飞云似笑非笑,“发生争执?方才她见我被劫,出手相助替我解围。马车上,我无意间与她说起,年少时跟殿下关系匪浅。宋青玉醋意大发,将我骂了一顿,自己哭着跑下马车。她如此无礼,殿下莫不是来找我致歉的?”
楚逸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
他年幼深得先帝疼爱,三岁时便请了凤飞云的祖父替他开蒙。那时凤飞云与她同年,看他生得玉雪可爱,总是追在他身后。
先帝笑言他二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不过自当今皇帝登基后,他自污名声,二人就少有往来。陈年旧事,她竟刻意拿出来宣扬?还说宋青玉醋意顿生?
这般说辞,楚逸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见他神情,凤飞云挑眉笑道:“九殿下不信?其实女子一旦陷入情爱,就难免失了理智。宋青玉此人淡然冷静,可在男女一事上,终究会冲动几分。不过,想来此刻她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殿下若怪罪我说错了话,来日等我回京,再去向她致歉。”
她神情坦然,说话滴水不漏,楚逸风哪怕明知她满口谎言,也不能将她如何。
片刻后,他纵马让开身后的路,待凤飞云的车队离去后,才令暗卫一路跟随。
宋青玉这厢被关在箱子里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她清醒后,除了方才苏青打开箱子嘲讽她一句之外,就再也没人理过她。
此刻蜷缩在箱子中,听得马蹄声络绎不绝,心中越发惶然。走了这么远,想必已经距离盛京很远了。她本就在城外被劫,如今又被带着走了这么远,宋辉书和楚逸风还能找到她吗?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终于停下。随即她感觉周身一轻,整个箱子似乎被摇摇晃晃地抬起。
一声轻响,箱子重新归于地上。
宋青玉提起心神,紧紧盯着上方。果然,片刻后,箱子再度被打开,苏青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宋青玉面前。
“喏,吃吧。”
宋青玉将周围迅速打量了一圈,虽被苏青的身形遮住了大半视线,她还是看到屋子里似乎堆满了箱笼,有几口箱子打开,露出里头光华璀璨的珠钗首饰。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苏青见她不应声,只转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没好气地在她脸上重重拧了一下,立时出现了一个红印子。“吃不吃,不吃就饿着,饿软了手脚老娘还轻松。”
宋青玉飞快地收回视线,看了眼苏青手里端着的粥碗。她蹙起眉头,“如此粗粝的粥,我喝不下!”
苏青果然来气了,扬手将那碗粥直接丢出房间,“爱吃不吃,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等离了京城,看老娘……”
“丢什么丢!”
苏青的咒骂再度被人打断,她没好气地转过头,口中吐出的话却并不强势,“这贱蹄子嫌粥粗糙,不肯吃,我想着饿她一顿。”
那声音又道:“嫌粥粗糙就换上细粥来!”
从宋青玉的角度,她清晰地看到苏青牙关处紧紧咬起,片刻后才应了声是。
果然,一小会过后,苏青端了碗白米细粥过来,里头还泛着稍许肉丝,“这下你可满意了?”
宋青玉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啜饮了几口。
箱子复又关上,此刻宋青玉心中惊慌之情去了大半。
若她没猜错,苏青和楚仙乐并不是策划绑架她的幕后黑手。但看苏青对她恨之入骨,却又不敢苛待她的模样,便知苏青在此事上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充其量只是个帮手。
至于为什么要找苏青做帮手,显而易见,此处是楚仙乐存放嫁妆的地方。苏青是楚仙乐的奶嬷嬷,此次和亲定然会陪楚仙乐一起去大魏。她要为楚仙乐打理嫁妆,便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抬着箱子出入此地。
而另一人胆敢对苏青呼来喝去,可见身份超然,如此算来,人选已然呼之欲出。宋青玉思索片刻,只觉那人极有可能是太子。
可太子早已跟郑妍定下婚事,还绑架她作甚?可若不是太子,她再也想不出有何人能如此趾高气昂地命令苏青,协助他做这等绑架重臣贵女之事。
因心中有了念头,宋青玉困在箱子里,并未惊慌失措。翌日苏青打开箱子,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暗骂了一句。
“喝粥吧!”
宋青玉看了一眼,试探道:“怎的又是粥,昨日就喝了粥,今日又喝。我吃不下,给我换别的来!”
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把苏青气得神魂出窍!
她低声怒骂:“不知所谓的小贱人,你这里是你吆五喝六呼风唤雨的地方?三日后等你跟着公主去了大魏,你就是公主脚下的贱狗,公主要你舔她鞋上的泥水,你都得照做不误。还挑三拣四,什么东西!”
宋青玉心中一惊。
楚仙乐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她对自己就恨到如此地步?哪怕远嫁大魏,也要拖自己下水!
不,不可能!太子对楚仙乐并不亲厚,绝无可能为替她泄愤就如此大费周章!必然有别的目的!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冷笑道:“不论楚仙乐要如何对付我,如今这粥,我不喝!”
苏青恨不能将这滚烫的粥泼到宋青玉脸上,只念起那人的吩咐,到底不敢轻率,铁青了脸片刻,憋屈地将粥端走。
等了许久,宋青玉都没能等到苏青再次到来,心里不禁越发忐忑。
然而半柱香后,她看到一袭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走入房间,提起的心霎时放下!
她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