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妍浑身阴戾之气,周珍儿被她口中毫不遮掩的恶意吓得面皮直发抖,挣扎着摇头,发髻都散乱下来,哪还有初时柔弱娇嫩的模样。
看着真有人掐住她双颊,逼她微微张开嘴,她发疯般地挣扎起来:“周宝儿,姐姐!姐姐救我!”
她朝着周宝儿看去,却见这几日在她面前乖顺如奶狗的女子,此刻面无表情盯着她,甚至还露出几丝快慰的笑意,看得她遍体生寒。
她忽的剧烈挣扎起来:“偶舔!偶舔!”
郑妍露出一个畅快得意的笑,看着周珍儿泪水如河堤泄露一般猛掉,一被人松开脸颊的辖制,立刻往她鞋面上趴去,生怕晚了一刻,就要被郑妍割掉舌头。
周珍儿看着鞋面上几滴墨渍,往日被周宝儿打压的那种卑微而耻辱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她以为她已经赢了,她击败了周宝儿,不是吗?
可她风光不过几天,又立刻在人前被打回原形,此刻她终于清楚地认知到,她只是个庶女!纵然母亲受宠,父亲对她宠爱,在这些嫡女面前她卑微得如同一只蚂蚁。
而周宝儿纵然一无是处,纵然被她打压得抬不起头,只要她有着嫡女的身份,就天然压自己一头。
她伸出鲜血淋漓的舌头,认命地舔向郑妍的绣鞋,就在触碰到鞋面之前,郑妍猛地收回了脚,娇美嫣红的口中吐出格外恶毒的言辞:“你们看她真贱啊,伸舌头的样子真像一条狗。”
后退几步,意兴阑珊道:“连给本郡主舔鞋,你也不够格。”
她懒懒地扬起手,两个丫鬟顺势退下,周珍儿身子没人支撑,猛地趴倒在地。
哪怕如此狼狈,她却连怒目而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本是个谨小慎微,最会看人脸色的女子。只是这些时日来,周振威的宠爱,和正房的退避,让她飘飘然几乎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
如今情势急转直下,往日的察言观色又立刻成为她的本能,抬起脸讪笑道:“多谢郡主仁慈。”
郑妍果然轻笑一声,轻飘飘地回自己位置坐下,意味深长地瞥了宋青玉一眼。
今日她杀鸡儆猴,宋青玉若是识相,就该对太子哥哥退避三舍,若不然,今日她教训周家的庶女,来日这巴掌,就要扇到宋青玉那白净的小脸上。
周珍儿乖顺地坐到周宝儿身边的位置上,抽出手帕,将嘴角被巴掌扇出的血渍轻轻地擦拭干净。
她不声不响,周宝儿倒有些害怕了,不知回府后,她会怎样告状。
不过,跟她所料相反,周珍儿并不打算回家告状。正房如何落魄,整个过程她看得一清二楚,无非是父亲认为正房于他无用,便将希望寄托到自己和哥哥身上。
若被父亲知道她得罪了郡主,间接得罪了安王府,以父亲的冷漠和翻脸无情,难说她不会是第二个被放弃的女儿。
夫子进来时,瞥了一眼宋青玉,似是不经意看到周珍儿脸上的红肿,随口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周珍儿以手帕掩住,低声道:“方才摔了。”
郑妍轻笑一声。
教室里发生的事,哪瞒得住书院的夫子,夫子这句问,意在让她亲口将此事盖棺定论,以免悬在众人心头,日后成为郑妍的把柄。
听她这样说,周宝儿悬起的心也微微放下。
一众女学生还沉浸在方才郑妍的暴戾与嚣张之中,夫子讲了许久,见众人皆是神无归属,微微恼怒起来:“宋青玉,这一节讲的是什么意思,你来说说!”
众人骤然惊醒,纷纷侧目朝宋青玉看去。
张庆桃担忧地看向她,宋青玉近一个月没来书院上课,本就缺席许多。
此刻夫子提问,她能答得上来吗?
许怀清冷冷地看着她,思索着若她答不上,自己便主动回答,定然要压宋青玉一头。
方才一幕,她也看在眼里,宋青玉虽然得太子几分喜欢,但太子妃一位,定然是郑妍的囊中之物,说不定宋青玉日后会跟自己一样做侧妃。
既然如此,自己势必要一开始便高她一头,日后在东宫,才不至于被她欺负。
大多人都等着看宋青玉的笑话,便是夫子,也认定她答不上,正要开口让她坐下,宋青玉却端立堂中,将夫子的问题侃侃而谈。
她姿态从容,眉目冷静,分明长了一张极为昳丽的芙蓉面,但她引经据典之时,众人居然自然而然忽略了她的容貌,全然折服在她的学识和才华之中。
语毕,夫子正满脸纠结地看着她,宋青玉不是素来不学无术吗?怎的忽然间好似开了窍一般。
他轻咳一声:“答得很好,看来是有在认真听。”
宋元珠在一旁涨红了脸,这一个月来,因为宋青玉不在家中,不能替她答题作弊,她屡屡被夫子斥责。
本想着宋青玉回来后,再求一求她帮帮自己,没想到宋青玉居然在夫子面前表现得这么优秀!
她要违背她的承诺吗?她以后不再帮自己了吗?
难道以后,天才的名头要换到宋青玉头上,而那原本属于她的草包、朽木,要成为她宋元珠的代号?若是被诚郡王世子听说,他还会娶自己吗?
慌乱彻彻底底袭上宋元珠的大脑,她骤然发现,没有母亲替她筹谋,没有宋青玉甘愿被她踩在脚底,她的人生竟过得如此艰难!
按照母亲的设想,宋青玉的学识和才华属于她,宋青玉高超的绣技属于她,就连她入宫刺绣,得到的嘉奖,也该是属于她宋元珠的!
宋青玉,她竟敢擅作主张,一言不发就将这一切夺走。
桌下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嫉妒跟恐慌如蚂蚁般将她的心咬噬得千疮百孔,让她既慌且恨。
教室内的学生们心思各异,终于熬过了一上午的课程,待夫子发话说放学,人人如乳燕归林一般往外冲。郑妍拦下宋青玉:“不是说了去醉仙楼吃饭吗,急着走干什么?”
宋元珠刻意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发现郑妍全当她是空气,对她毫不理会,气得一跺脚,暗暗瞪一眼宋青玉,恨恨地回了府。
宋青玉撩起眼皮,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郑妍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几人一起出了书院,携手往盛京街上走去。
时值秋日,盛京街头不似往日繁华,偶尔有衣衫褴褛的流民,从城门处偷摸进城,沿街乞讨。
见几个衣着富贵的大小姐下了马车,连忙有围守在醉仙楼旁,等着酒楼倒剩饭菜的流民围上前乞讨。
郑妍打扮得富丽堂皇,就差把腰缠万贯几个字写在脸上,一下马车便被团团围住,臭烘烘的手直往她面前伸。
纵然侍卫和丫鬟反应快,迅速上前护卫,郑妍也被不知是谁的手摸了一把腰,吓得她花容失色,不住尖叫。
回过神来后,猛地一脚,将一个小童踹翻在地,那小童似乎是几天没吃饭了,被当胸踹了一脚,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几乎要断气。
宋青玉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查探,见鼻尖还有微弱的气息,心才放下。
那一头,郑妍还在招呼侍卫将这些冒犯她的流民抓起来鞭笞,宋青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郡主。”
她打断郑妍的怒斥:“殿下命太子前往庆丰主持洪灾一事,这些流民想必就是从庆丰逃难而来,冒犯了郡主,不知郡主能否看在他们背井离乡,居无定所的份上,原谅她们?”
她抬出皇上和太子,一心扑在太子身上的郑妍果然神情一顿,皱了皱眉。
宋青玉忙接着道:“不过他们在城中乱窜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郡主派人将他们送往北庄,听说那里有城防营的人专门安置流民。郡主如此仁义,又对百姓慈爱,想必人人都会夸赞郡主的美名。”
这番话说得郑妍一颗心高高涨起,整个人都似在云端飞。
不过,比起宋青玉说的百姓赞誉,她更在意太子的看法。若太子也称赞她仁义善心,还主动处理流民为他分忧,定然会对自己更加倾心。
她不禁自得地娇笑起来,命随行的侍卫将这些流民送出城去。
宋青玉看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小童,掏出几两银子给乔月:“这小童气息微弱,将他送出城,只怕在路上就要送命,郡主可否准允青玉,将她送到医馆救治?”
郑妍傲然瞥去,丝毫没有踹了人的内疚:“你既喜欢多管闲事,本郡主也懒得管你。”
处理好门口的纠纷,几人才往醉仙楼走去。
掌柜的早就在门口等候,只是见郑妍发难,才不敢上前。
见宋青玉几句话就打消了郑妍的怒火,还将围守在醉仙楼门口的流民妥善安置,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这个素衣女子也生出一丝感激。
郑妍在掌柜的殷勤接待下,进了竹轩雅间,内里以各色竹枝的屏风布置出一个极为雅致的包间,一旁还摆着流觞曲水的摆件,声音清脆悦耳,雅致非凡。
难怪盛京的才子贵女,都爱在醉仙楼聚会。
几人落座后,郑妍却没急着上菜,宋青玉也不急,反正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会倒出来。
果不其然,一盏茶后,忠勇伯府的周成凌和周成安两人先后入了包厢,宋青玉才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