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会如此?”
春花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心中一惊。
绣图上月影金丝绣线,绣制的祥云此刻暗淡无光,恍若乌云!
怎会如此?宋青玉也不知道。
前世她跟宋元珠进宫刺绣,虽然出了被苏青推入井中刁难一事,但刺绣上头,却是极为顺利的。
为何今生,会出现绣线变色一事?宋青玉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此事要不要禀告皇后?”
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祥云变乌云,可是极为不详的兆头。
若今日没有楚仙乐一事也就罢了,可前脚她以修复绣图为由,逼皇后处置了楚仙乐,后脚就找上门说绣图出了问题。
那么她就失去了修复绣图这一作用,皇后定然会借此发落她。
宋青玉一颗心沉沉坠下。
“此事不能让皇后知道,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春花心中一凛:“奴婢明白……那,要不要告诉殿下?”
她说的殿下,自然是指楚逸风。
宋青玉迟疑片刻,之前已经拒绝了他,言明他的恩情,自己已是还不完。
如今出事又求上门,岂非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她摇了摇头:“让我想想,时间还来得及,说不定会有办法……”
春花面上现出焦急,却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宋青玉无暇分心关照她的心情,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为何祥云好端端会变色。
她细细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会是什么原因?
因着今日之事,绣院的看守愈加严。
周成凌本托御膳房的诚公公给宋青玉带信,想见她一面重修旧好,也因此事而沉下来。
诚公公本想着,那宋大小姐在绣院,头几日看守牢一些。待过几日,绣图一事进展顺利,侍卫们松懈下来后,自己便能找机会将信带过去。
没想到出了这事,往日里还能在送膳时远远地看到宋大小姐的身影,如今隔着老远就被拦下,不能近寸步。
思来想去,他只得将周成凌的信大喇喇地放在食盒的夹层里,只消送进绣院,便算是成事了。
至于宋青玉能不能发现,那些侍卫们会不会因此而怀疑宋青玉有什么,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谁叫他只收了带信的钱呢!
看着那食盒经春花的手无惊无险提进绣房,诚公公轻吹了一声口哨,乐滋滋地回去了,顺便去给周成凌送了信,说事已办妥。
这可把周成凌给乐得喜不自胜。
他在府中苦等十数日,宫中音讯全无。眼见父亲对他愈发冷淡,对周成安那个外室子反而愈发上心。
此消彼长,让他日日心焦如蚂蚁啃噬,再也无法端起往日里儒雅淡然的模样,早已急得抓心挠肝。
得信后,他当即修整一番,翻出新做的长衫,玉冠束发,做了宋青玉最爱的儒生打扮。
又舔着脸低声下气,托尽了往日的情分,借口收拾以往留下的衣物,进了宫,往侍卫居所走去。
无巧不成书,那信本该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才对,偏巧接了食盒的是春花。
她心细如发,将那食盒放在桌上时,忽的感觉内似有纸张摩擦。
若是别的宫女,定然要禀告侍卫。偏她是楚逸风的暗线,当下还以为是主子来了什么命令。
背过众人,偷偷摸摸取了信,递到了宋青玉手上。
宋青玉莫名其妙将信展开,看得前头露骨的词句,还以为楚逸风发疯了!
待到末尾的署名映入眼帘,她才满脸一言难尽地神情,看向兴奋的春花。
这孩子多半是傻了……
居然还喜滋滋地将头凑过来,眼睛一挤,满脸八卦地问道:“小姐,主子说什么了?”
宋青玉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你主子说……日后传信之事,就不劳烦你了……”
春花面色一变,瞬间忐忑起来。
宋青玉叹气一声,将那信纸塞到她手里。
春花先是神情一惊,随即一皱,再又一苦,最后怒意勃发!
压低了声音,凑到宋青玉耳边,咬牙切齿恨声道:“小姐,这个登徒子,今夜春花去结果了他!”
宋青玉挑眉:“你欲如何结果了他?”
春花一张圆溜溜的脸上,杀气四溢:“他既敢约小姐,奴婢替小姐赴约。他无名无分进了宫,自然不敢声张,岂不是方便奴婢打杀了他再毁尸灭迹。”
宋青玉沉吟片刻,忽的想起苏青那张阴狠的脸。
楚仙乐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虽然关了禁闭,可苏青为了替她报仇,必然看着机会,不会放过自己。
与其成日战战兢兢,倒不如借着周成凌,引蛇出洞……
她附到春花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春花听得眼睛愈发地亮,不住地点头。
随即拍了拍胸脯,脸上神气活现:“小姐放心,此事包在春花身上!”
是夜,春花提灯而出,刻意在宫内晃荡了一刻钟,直到发现身后隐隐约约跟上了人,才叹一声宋大小姐真是料事如神,脚步一转,往侍卫所而去。
一处偏远失修的杂物房内,周成凌在内来回踱步,时不时从绰绰影影的窗纸缝隙中,瞥着院内是否来人。
他该着急的,约的时间分明是下午,如今月色已浓,佳人还不见身影。
等得煎熬至极的周成凌,萌生退意的想法一刻比一刻强烈。
然而脚步每每踏到门口,又被他父亲那冷冰冰的眼神喝止。
宋青玉是他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哪怕他今夜将脸面踩在地上冲她摇尾乞怜,也要让她回心转意。
若她无论如何都不依……
周成凌渐渐捏紧了手指,若她不依,这夜深人静,刚好可以生米煮成熟饭。
到时候她婚前失贞,自然随忠勇伯府拿捏。
而宋辉书也必然再也直不起腰,说不定,会任忠勇伯府予取予求。
想着日后顺风顺水,将周成安那个外室子踩在脚底,周成凌冷风中等候的心逐渐火热。这火热,在女子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一刻,达到顶峰!
他猫着腰躲在门后,待那女子进来后,猛地一扑,就要将她搂个满怀!
春花早听呼吸声,就知有人躲在门后,故意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走了进去。
背后风声响起,她猛地转身抬脚一踹,将偷袭之人重重地踹在空地上往后滑了好几米,疼得他紧紧捂着腹部,整个人无声地痛苦着,面色几欲发青。
春花得意洋洋地捂唇,无声一笑,见周成凌神情好似缓过来了,才提着灯笼几步走了过去。
“呀,周世子,好端端的,您玩什么捉迷藏呀。”
她语态疑惑,好似受到惊吓一般,倒让周成凌不好责怪她,只能生生忍下这一脚。
待疼痛缓过劲后,咬咬牙狼狈地爬了起来,看向这个面生的小宫女。
“怎的是你过来,青玉呢?”
春花暗嗤一声,一口一个青玉,好似你们关系多亲密一样。
“大小姐日间,无数双眼睛盯着,怎好前来。”
她从笼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大小姐说,周世子若有事相商,不如去冷宫旁的兰轩殿等她,今夜等侍卫换防后,她找机会溜出来。”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看到周成凌脸上果然露出不虞之色,又道:“小姐如今深受皇后娘娘信任,出行总有侍卫相护,周世子若嫌麻烦,便尽早离宫吧。”
她将宋青玉说得格外受宠,无疑又加大了她在周成凌心中的分量,他哪还愿意放弃。
当即拱手一揖到底:“青玉待我之心如此,我又怎会辜负她!姑娘尽可转告青玉,今夜我在兰轩殿等她,等不到她,成凌绝不离开一步!”
春花面上做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崇拜仰慕的眼神,看得周成凌一颗心暖暖涨涨,恨不得绕着皇宫跑上几圈。
春花嗤笑一声,又呆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朝周成凌道:“此刻侍卫们正是上心的时候,周世子不如在此再静候片刻,带宫内侍卫巡逻完这一趟,再前往兰轩殿。奴婢先走一步,也好将周世子的话,转告给小姐。”
周成凌激动地点了点头,便见春花格外灵巧地自门缝中闪身而出。
他不知道的是,春花并未从门口离开,而是猫着身子,躲在院中的大树上,借着树枝遮掩身形,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地盯着宫门口。
在心中默默祈祷,苏青那老婆子可千万别拖拖拉拉,若等周成凌坐不住了再过来,可就坏事了。
好在,苏青没有让她失望,她刚蹿上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可看准了?人确实进去了?”
“看得准准的,没错,春花那小丫头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地,背着人到了这里,定然有鬼。”
“正是,奴才一边派人给您传话,一边把这院子看起来了,春花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如今人定然还在里面呢。”
烛火摇晃,苏青面上露出狰狞狠戾的笑。
她虽不知宋青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春花遮掩着身形摸到这里,定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等她抓住了宋青玉的把柄,定然要她在六公主面前三跪九叩,好消公主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