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青玉无法拒绝,却并不热络,低声应下。
“宋大小姐深居简出,平日似是显少出门。”
楚成轩对她的冷淡似是无知无觉。
“臣女醉心绣艺,不爱交际。”
“宋大小姐绣艺的确精湛,令人见之难忘。莫说盖冠大楚,就是七国齐聚,也无人匹敌。”
他这明晃晃的殷勤,宋青玉心中,只是微微焦灼,后头的春花,却急得几乎要抓耳挠腮了。
主子命她看好宋大小姐,若此刻有危险,她定然挺身而出。
可太子这狼一般的眼神,算不算危险?
“书生寒窗十年,便可一朝跃龙门;臣女不才,将时间都花在绣艺上,才有今日之功。”
楚成轩有些讶异,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有此见地?
“若宋大小姐是男子,定然是状元之才,说不定孤,会迫不及待地将青玉纳入麾下!”
……
“殿下谬赞了。”
在宫门口顶着寒雾等一炷香也依然泰然自若的宋青玉,此刻却生出一股难熬的感觉来。
好在,绣房距离昭仁宫本就不远。
到了昭仁宫门口,楚成轩不等通报便长驱直入。
青玉没有这等待遇,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待召见。
楚成轩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折返过来,居然大喇喇地攥住她的胳膊,将她一道扯了进去。
青玉懵了片刻,被他扯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
连忙挣脱开他的手:“殿下,臣女还是在门口等待皇后娘娘传召吧,不劳殿下引荐。”
楚成轩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凝重的面容:“多大点事,母后为人宽厚,不会计较的。”
说着又伸手来拉她。
青玉心中一惊,急急往后退了几步:“皇后娘娘乃国母,臣女万死不敢唐突!”
“殿下,怎的在门口不进去?”
“宋大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明姑姑出来传话,太子才收敛了几分,昂首挺胸走入殿内。
宋青玉顶着明姑姑的视线,微微垂头,也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无论何种境地,青玉都尽量不露出把柄供人挑刺。
皇后微微点头:“关于佛像如何设计,秋霜说你已经有了想法。”
宋青玉还未答话,太子便接话道:“宋大小姐绣艺出众,更难得的是才华横溢。有她为母后刺绣,皇祖母的寿辰上,母后的寿礼必然一鸣惊人。”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是宋大小姐在诚郡王府上所作的诗作,志向高远,文采斐然,真乃当世奇作。”
被他这一番话说得,青玉藏在绣花鞋里的脚趾已经尴尬地抠紧了。
“太子殿下谬赞了,青玉不过是偶有所得……”
“快快说说,你要如何绣这幅佛像,孤已是迫不及待了!”
“这……”
她抬头看了看皇后,也是一副等她诉说的样子,并不介意太子在场,这才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
“好!好!此图若成,必为大楚国宝!”
听到一半,楚成轩就面色激动,等青玉将自己的构思全部说完,他已是喜形于色了。
“若真能如你所说,绣出这样精彩绝俗的佛像,孤必奏请父王,给你郡主之尊。”
青玉心中又是一惊,连忙跪下:“父亲乃大楚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分忧,亦是臣女本份,臣女不敢居功。”
楚成轩再次走到青玉身前,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日后在孤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当着皇后的面,他竟也如此孟浪。
而皇后,也毫不喝止,眼睁睁看着他对臣下之女如此冒犯。
青玉的心重重沉下。
如此看来,那所谓的重兵把守,护她周全,其可靠程度,十分堪忧啊。
青玉不甚明显地挣开楚成轩的钳制,微微垂头,委婉拒绝。
“家父自幼教导,天地君亲师,礼不可废。殿下礼贤下士,臣女更该百倍回报,不敢因殿下仁厚而失了礼数。”
这话说出,楚成轩看着她的眼神中,兴味更浓。
皇后眼中却透出一丝不满。
不过二品官员的女儿,竟敢拒绝太子的示好。
若是往常,这等不知轻重不分好歹的女子,她是再也不会见了。
可此时,还需她来绣佛像。
且,她对佛像的构想和描绘,实在令人心驰神往。
那就留着她,直到佛像绣完吧。
到时若轩儿还对她有几分意思,抬了去做个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她。
“太子如此看重于你,你还能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倒很是难得。”
那意味深长,和赤裸裸的算计打量,看得宋青玉心中焦灼。
她心中清楚,若皇后和太子真要将她如何,宋辉书定然不会站出来保护她。
甚至会更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出去。
会愿意站出来,保护她的,或许只有……
不,青玉强行转移了思绪,一切还未发生,不必如此担忧。
“哈……”楚成轩发出一声轻笑。
“母后忙了许久,也累了,儿臣也就不打扰了。
宋大小姐第一次进宫,要不然孤带你看一看这皇城。”
“殿下盛情,本不该拒绝,可臣女进宫本就为绣佛像而来。
此事一日不成,臣女一日不敢卸下心神。”
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楚成轩终于沉了面色。
只是他自诩风度斐然,又在昭仁宫当着诸多人的面,不好发作。
“宋大小姐当真要这般拒绝孤的美意?”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臣女刺绣时,比得一心一意,全神贯注,才能用绣针绘出无上美意。皇城繁华,恐吸引了臣女心神,影响臣女刺绣。”
若太子再这般咄咄逼人,宋青玉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一心一意地为皇后刺绣。
她的威胁,太子听懂了,明姑姑也听懂了。
虽然恨她招蜂引蝶,又不知好歹胆敢拒绝东宫太子,但到底太后寿辰为重。
“既然如此,奴婢便去取来月影金丝绣线,宋大小姐得了绣线,也好早日将绣图完成,以免夜长梦多。”
明姑姑暗暗提示,让太子以大局为重,等绣图完成再说也不迟。
果然,楚成轩点了点头:“明姑姑说得有理,去吧。”
等了片刻,四五个身着宫装的丫鬟手抬着金丝楠木宝箱鱼贯而入,当着众人的面,将箱子打开。
光华绽现!
映入眼帘的一片银光,像圆月初现时,天空最薄、最透明的那一丝流月清辉。
“月影金丝绣线贵重无匹,堪称国宝。宋大小姐,本宫将它交付于你,你可千万别辜负本宫之托。”
青玉连忙朝皇后行礼,口称不敢。
日后,这昭仁宫,若非无可避免非去不可,她是再也不会涉足了。
若有事,便叫秋霜跑腿。
甚至,若无必要,连绣房,她最好也不要离开。
那些侍卫虽不一定能护她周全,但,那几声敲击窗户的声音,在这个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宫中,莫名让她感到心安。
回绣院的路上,宋青玉全然没了去时的闲情逸致,虽依然体态舒缓,步履却匆匆了几分。
走到绣院,乔月和灵绣已经醒了,正因见不到小姐,而焦急担忧。
见宋青玉安然无恙地回来,才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怎的出去也不叫我们呢。”
青玉安抚地拍了拍她们搀过来的手:“不过是去取绣线,有秋霜和春花陪着,你们大可多歇一会。”
“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们是您的贴身丫鬟,哪有您一个人出门,我们躺在床上休息的理。”
乔月不高兴地噘着嘴。
青玉紧张的心绪,在这个丫头的撒娇下,终于去了几分。
另一头,跑尽了人情,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的老忠勇伯,终于从大理寺把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捞了出来。
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待了三天,虽然念着他有爵位在身,没对他用刑,可食之无味,睡不安寝,终是让忠勇伯憔悴了许多。
他和两个儿子是男子,不过吃点苦罢了。
可他夫人和妾身,还有家中的两个女儿,往监牢里一送,待了三天,出来时早已不成人样了!
看着瘦弱憔悴,楚楚可怜的妾室和庶女,周振威连日来所受的屈辱,让他理智全无。
“逆女!”他狠狠一脚,踹到周宝儿背上。
周成凌和李如飞皆讷讷不敢言。
在牢里的这几天,周宝儿将如何得罪九殿下的事情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饶是李如飞再怎么凶悍,也不敢袒护这个害了自己一家的女儿。
更何况,因为这个女儿,害得她自己也去了牢里,丢尽了忠勇伯夫人的颜面。
对周宝儿,她自己也是恨的。
而周宝儿,被心爱之人亲手送进牢狱,还连累全家。
更因着这事,成了整个盛京的笑柄,此刻她神情惶惶,再也没了往日忠勇伯嫡女的嚣张与张狂。
“父亲,宝儿知错了。”
她流着泪,这几日在牢里,她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李如飞瞬间心如刀割:“我的乖女儿,你好端端的,作甚要去刺杀九殿下啊!”
这个问题,周振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九殿下是朝中有名的霉人,谁与他交好,会被贬黜。
可谁若是得罪了他,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幸好,他为人豁达,不理俗事,鲜少与人发生纠纷,是以朝中众人,与他面子上都算是和谐。
周成凌因他而丢了官职,本就令一家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因为周宝儿刺杀他,全家入狱,周振威自己也丢了都尉的职,手上只剩一个没有实权的虚爵,这叫他如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