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否是饮了酒,又逢春节佳期,在回去的路上我头一次产生了一些迷茫。
说真的,我虽然饱读诗书,但却不是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人骚客,骨子里其实糙的很,想法没有那么多,倒是更像个武人,平日间都在为生计奔波,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赚钱,带着我妈过两天好日子,她都弓着脊梁骨活了一辈子了,小时候穷的捡的吃人家富人家孩子丢下的梨皮,到老了能吃个大水梨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我不想她一辈子都这样,我也希望她能吃上山珍海味,尝遍人间珍馐,为此我愿付出一切代价,也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
就是这样……
都说人的大脑容量有1000亿个神经元,能够储存将近八亿TB的数据,可我的脑子里却只剩下了这一件事情。
我在想,大抵我从小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愤懑,所以到最后眼光才如此狭隘,都顾不上去看这个世界的风花雪月。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在踏雪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在想的竟然是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是怎么了?
刘劲夫是个大英雄,他为国而战,至死方休,绝对当得起是个好人,可,这世间的茫茫众生又是如何回馈他的呢?他的女儿竟然遭受了采生折割这样的暴行,若他未曾魂飞魄散,九泉之下有知,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的无怨无悔?
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但这件事情对我的冲击很大,如果换了我是刘劲夫,怕是我会怒而将刀锋转向那些我保护过、最后又伤害了我的畜生。
守夜人的职责是守卫这阳间的漫漫长夜,可众生如此,这样的守卫,真的有用吗?
这些事情冲击了我的信念……
其实,不是这个世道病了,而是活在这个世道里的人病了。
大抵,他们是忘却了华夏一直所信仰的忠义礼孝仁勇这些吧,这些本来美好的东西被唾弃为腐儒,我在想,或许世人需要的并不是守卫和守护,而是教化。
不管是用屠刀还是用信义,能教化便是好的。
一个人的经历总会成为影响这个人人格的重要因素,而今日之所见所闻,算是彻底刷新了我的三观和认识,打我进了阴行起,迄今为止,我对这世间的认识也被改变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冲击会对我产生怎样的影响,仍旧在生死跌宕中蹒跚前行,期间又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直到某一日蓦然回首,我发现自己早已不认识自己时,我才知道这一切的影响到底是多么的可怕。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那一夜,我是浑浑噩噩、不知不觉的就回到了王雪的家用,抵达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零一刻,午夜子时已到!
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抽搐了一下,站在门前浑身的汗毛就倒竖了起来,迟疑了许久,并非是因为恐惧,我心里很清楚,一个小鬼不至于闹翻了我,就在这居民楼的外面,以及楼道中的各个拐角处,都埋伏着特殊督察组的人,而且萍子和伊诗婷也在外面候着,只要一旦闹将起来,我若不敌他们势必会在第一时间冲进来,怎么的我都不会丢了命,是那小鬼该担心才对,我迟疑,实在是听了李恨水说的以后,总觉得有些下不了手,不知道应当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
不过,挣扎许久,终于我还是取出王雪下午给我的门钥匙。
咔嚓一声脆响,门开了。
客厅里面昏暗的很,里面幽静,循着门缝往里面看去,只见月光顺着窗户落入房中,让客厅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屋中仿佛飘荡着烟雾一样。
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阴气比白日间更重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小鬼应该就蛰伏在附近。
不作多想,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活人住凶宅带来的种种不适,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换上萍子给我置办的拖鞋后,就准备去卧室。
哪知,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毫无征兆的就在背后响起:“回来啦?”
这声音来的突兀,吓我一跳,手下意识的放在腰间,这才想起自己自己并未带刀。
“是我!”
那声音再次传来。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听声音赫然是王雪,之前匆忙之下竟然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搞清楚后,我才终于转过了身子,发现王雪就蜷缩在沙发上,只是那沙发背对着门,是个独立沙发,再加上王雪本身就瘦削,缩在沙发上面以后就那么一丁点,根本是看不清的,此刻,她只穿着一身睡衣缩在沙发上,满头的秀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个脸颊,只剩下棱角分明的口鼻还露了出来,月光下的她面色苍白的近乎病态,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是雪姐啊,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么?”
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我还以为你睡觉了呢,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怕吵着你,倒是被吓了一大跳。”
“没关系,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失眠。”
王雪捋了捋发丝,扭头看了我一眼,道:“我听你说出去和朋友喝酒,有些担心你喝多了找不到地方,就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说此一顿,她毫无征兆的就问了我一句:“对了,孔昭,你不觉得这屋子里冷吗?”
我瞳孔一缩,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说王雪这是在试探我呀,此地阴气极重,哪怕有地热,室温在二十四五度左右也没用,仍旧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森寒气息,是人就能感觉到,她怕是也知道这个,担心我从中联想到什么,这才一直等到现在,说是担心我其实是假的,我们才初见不足一天呢,哪来那么多的关心?想要试探我才是真的。
当下我就笑着说道:“谢谢雪姐,我没事,不过……这屋子里挺暖和的呀,难道你觉得冷?!”
王雪摇了摇头,含笑穿上拖鞋起身,道:“到底是年轻男人呀,我和你没得比,好了,你安全回来就可以了,我也觉得有些困了,这就去睡了,晚安。”
说完,王雪径自离去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我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王雪说话字里行间中都透露着许多信息,又是说我是年轻男人,又是问我冷不冷的,显然她是对此间的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她应该是知道活人与亡灵同处一室会有大害的,而且也知道年轻男性阳气旺,对于阴气的侵蚀抵抗力比较强,这才找了我这个租客,说到底一则怕我察觉什么,二则不至于害了我,以至于她良心有愧,三则她还可以解决手头的经济紧张问题。
只是,我这个年轻男人能扛住,最多影响了气运,不至于损了性命,可她这个女人可就未必了,尤其她还与亡魂会有接触,就更可怕了,会丢命的!!她连男人阳气重这些都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显然此前有过了解,我就不信她不知道我和她的区别,可即便如此,她仍旧要和小囡囡的亡魂在一起,这无异于是饮鸩止渴,虽然很愚蠢,可仍旧让我动容,大抵这世间最伟大的便是母爱了。
我再没多做理会,这事情牵扯太多,不是短时间内靠暴力就能解决的,这需要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我也不着急了,决定静观时变,先按捺一阵子观察观察不说,遂干脆回了卧室,也懒得洗脸了,一头扎到了床上。
赶了一夜的路,今天也没休息,晚上还喝了许多酒,如今这一上床,身子立马就扛不住了,本来琢磨着今夜恐怕不会太平,想先观察观察情况的,结果没过多久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而且,睡的是死沉死沉的,呼噜声震天……
自打我入了阴行,平日间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成这样,也是实属罕见了。
这一睡,就足足睡了四个多小时。
后来,睡得正舒坦的时候,忽然感觉一条湿哒哒的舌头在我脸上舔来舔去,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豁然惊醒,同时一伸手将枕头下面的黄泉刀都拿了出来,差点就抽出刀向前劈了去,后来是舔舐我的那东西一头给我撞到了一边,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白灵在我身边。
“白灵?”
我有些吃惊的低声问道:“不是嘱咐过你尽量别跟进来吗,小鬼嗅觉敏锐,我担心它会察觉到你的存在!”
白灵晃了晃脑袋,在我身边一阵蹦哒,用各种肢体语言在告诉我没事,那小鬼想察觉到它还有些难度,然后白灵的脑袋又在我身上蹭了蹭,绿油油眼睛里闪烁着一样的光芒。
我看懂了,顿时一震:“你是说,那小鬼出来了?”
白灵连连点头。
我连忙朝着门那边看了去,顿时发现,门缝里正在不断渗入丝丝缕缕的白烟,阴气比我回来的时候更加重了,甚至都往我睡觉的地方侵犯了。
“咯咯咯咯咯……”
隐隐约约间,我似乎能听到一阵极地的笑声,那笑声赫然是孩童的笑声!
果然来了!
我所料不错,一到夜间这宅子就不平静,整个人瞬间精神了很多,翻身下了地,对白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手提着黄泉刀,一边偷偷摸摸的朝着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