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火光映照在围栏边缘,在地毯投下一层晃动的阴影。
梅林抬头看着里德尔,她脸上的表情很轻松——这很少见,在里德尔的印象里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至少在自己面前不会。
在他面前,梅林永远是警惕、厌恶、防备,却又漫不经心的。哪怕在梅林对他最温和的那段时间也总是脸上充满笑意,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所以打从一开始,里德尔就知道梅林一定对他有所求。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之后的什么。
可现在梅林告诉他不需要了,什么都不需要,连他这个人也都不需要。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
“……你说什么?”
里德尔从未感到如此恼火,暴怒几乎要撕碎他的神经,可在盛怒达到如此程度时,他的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就好像真的没听清那样。
“等你满17岁,我就要和你解除领养关系。”梅林真的重复了一遍,“不过多的一天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你今晚从这里搬出去——我知道你在附近买了房子。”
“你在开玩笑。”他语气毫无波澜,脸色却阴沉得可怕,“我不会同意的。”
梅林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思索他的话那样,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你的意见对我来说不重要,至少在巫师界,解除只需要我同意就行了。”
重新拿起桌上的药材,她向着屋里走去,“你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刚开始里德尔还怀疑梅林是不是为了逼迫他做什么,等看到梅林关上门完全不打算再和他说什么的样子时才意识到梅林是来真的——她真的已经彻底厌倦了他,甚至连未知的所求都不要了。
这不可能。他对自己说,这么多年梅林都熬过来了,哪怕在最愤怒的时候也没有对他动手,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要离开他!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门都没有任何动静。里德尔站在客厅良久,脸色越来越可怕。
“你会后悔的。”他瞳孔隐隐泛起几分红色,“你会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
屋内没有任何光亮,只有隐隐拉开的窗帘投入些许模糊的亮光。雨还在下个不停,让映照在时钟上的光也变得朦朦胧胧。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一。
视线很差,但这对蛇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与黑暗近乎融为一体的蛇缓慢地从门缝下钻进,只偶尔有鳞片反射出几分冰冷的亮光。
梅林安稳地躺在床上,她看上去睡得很熟,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动静。蛇悄无声息地游到边缘,然后攀爬了上去。
几乎占据了大半张床的巨大黑蛇轻而易举地缠住了梅林,冰冷的鳞片不断地收紧,窒息感很快让梅林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刻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茫然,但很快就猛然清醒过来。
“该死,这是——”
她抬手就要拔出魔杖,却没能动弹,蛇的尾巴缠住了她的手臂,魔杖也被扔到了地上,看上去能轻易吞下一个人的蛇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她,针尖般的瞳孔带着一种熟悉的冷意。
下一刻,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里德尔。
“现在,可以告诉我——”在确认她现在就算动手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后,里德尔才开口,“为什么突然要解除领养关系?”
看到是里德尔的那刻梅林眼中的厌恶更深了:“你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看了一眼现在的状况,“还需要解释吗?你随时都想要我的命。我为什么要留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在边上?”
“撒谎。”里德尔毫不犹豫地反驳,“我对你动手了这么多次,如果你觉得危险早就会把我扔掉,而不是拖到现在。
“之前我就一直奇怪,从前你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毫发无损,只有这次在生病。普通小毛病根本用不着喝药,或者你会在外面等好了再回来。”
他凑得更近几分,眼睛眯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生病?你是不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得到了新消息,所以才想解除和我的关系?”
里德尔觉得他完美的猜到了梅林的所想,梅林一定会被他惊到瞠目结舌。可事实上梅林只是笑了起来,语气轻飘飘到讨厌。
“你确实很聪明,里德尔。”哪怕在这种情况下,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慌,“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你说这么一堆只是分析出了我为什么要解除合同。”
“我不允许。”他手上力度加重,“我绝不允许。”
“你算什么东西?”梅林嗓音很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好听,“你不允许是你的事,魔法部和我都同意解除那就会解除。”她脸上又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我不会再管你了,随便你想怎么研究黑魔法,随便你想怎么研究魂器——”
他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都不会再有人管你。”梅林像是毫无所察那样继续说着,“我受够这种生活了,你能明白吗?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呢?有这时间我完全可以过更快乐的生活,而不是——”
“你的条件。”里德尔打断了她的话,“没必要再继续装模作样。你肯定想让我做什么,所以故意用解除关系来当借口。”他唇角上扬,笑容变得血腥,“说说吧,或许我会答应呢?”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梅林的话停顿了几秒,然后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血盟。”梅林说,“为了避免哪天被你杀死,我需要你和我结下血盟。”
原来是这个。
做了这么多,不惜用离开来进行威胁,到头来只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保障。
果然,他就知道梅林不可能放弃他。
看着梅林忐忑不安的表情,里德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可以。”他说。
★
【梅林的日记】
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都会有一个通病,他们会蔑视所有人,当他们察觉到有人想要算计他们时,总会为猜中对方心思而得意,从而变得更加看不起对方。
里德尔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被大蛇给吓了一跳,但他的眼神我真是太熟悉了,又是那种仿佛把我当宠物看的眼神,他根本不会和我平等的交流,因为他都不觉得和我是一个物种。
不过我现在就需要他的傲慢。
装出一些忐忑、假装流露出一些慌乱、再适当地坦白——
他就上钩了。
其实我这不算什么高明的把戏,可对他这种极度自负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他根本不屑于去思索我还有没有什么更深的追求。
感谢他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