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城横渊,两万大军绵延数里陈兵于勃林邦前。
陈堪立身于万军阵前,手中的千里镜在城池之上来回扫荡。
望着城墙之上巡逻的战兵,陈堪终于看出了一点精锐的意思。
赶路之时屈居后军的谭丛,前军统领窦兴,两大战将一左一右居于陈堪身侧,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不曾想南阳偏远岛国,竟也能建造出如此巨城。”
谭丛感慨了一句,随即一脸可惜的摇摇头道:“可惜了,如此大城,今日便将沦为废墟。”
闻言,窦兴不屑的瞥了谭丛一眼,看谭丛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席卷全身。。
窦兴终于明白了大帅在看他们时是个什么感受。
谭丛收回视线,忽然看见了窦兴那令人不适的眼神,表情顿时不善起来。
“怎么,窦将军这是对本将有什么意见?”
窦兴轻蔑一笑,随后笑而不语。
他认为他是聪明人,没必要和谭丛这等匹夫多费口舌。
谭丛大怒之下怒了一下。
陈堪随手将千里镜丢到他手里,谭丛一秒破功。
谄媚道:“侯爷,末将请做先锋!”
陈堪摇摇头,淡然道:“平灭马六甲城的功劳有你一份,这一次就让窦兴来吧,都是一个锅里搅勺的兄弟,总要大家都有饭吃才好。”
被陈堪拒绝,谭丛忍不住恨恨的瞪了窦兴一眼。
窦兴则是回敬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而后朝陈堪拱手:“大帅,予末将五百勇士,若是攻不破城门,末将愿意提头来见。”
“五百?你就吹吧你!”
谭丛脸皮抽动,看窦兴的就像在看白痴。
窦兴依旧不屑分说,只是静静的等着陈堪下令。
陈堪刚要点头,谭丛立即抱拳道:“大帅,窦指挥带五百人,那不是去攻城,那是去送死,还请大帅予末将五千人,一天之内,末将若是攻不破此城,愿自绝于当场。”
谭丛在后军,还不知道陈堪的推测。
所以他要五千人属于合理的范围。
至于窦兴只带五百人过去,在谭丛看来,确实就是去找死。
没看城墙之上的勃林邦精锐大军全军着甲身背木弓?
五百人,还是仰攻,就算大明有火器,那也是去找死。
眼见两人又要争抢起来,陈堪不由得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二人悻悻的住嘴。
陈堪淡淡的下令道:“窦兴,予你战兵五百,盾兵三百,携带榴弹手雷逼近城池,先丢几颗手雷听个响,若是对方抵抗激烈,本帅会立即率大军压境。”
“末将,得令!”
窦兴兴致高昂的领命点兵而去,而听见如此荒唐的军令,谭丛却是忍不住满脸焦急。
“大帅,这...这么点人,如何攻城啊?”
陈堪懒得再给谭丛解释一遍,攻城,攻城带这么点人确实是去找死。
但陈堪又没说让窦兴去攻城,只是让窦兴去朝城里丢几颗手雷听个响而已。
见陈堪沉默,谭丛顿时急了,正想着仗义执言此乃乱命,便被张动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到一边。
窦兴很快从麾下点出八百人,迅速的朝着三里开外的勃林邦城开拔而去。
见窦兴只带这么点人过去,着急的当然不止谭丛,军中千户以上的高级将领全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许多人忍不住咒骂出声,而后纷纷出列朝着陈堪所在的中军而去。
哪有人这么打仗的。
带这么点人就敢去攻城,还是攻这么一座坚城,这不是在找死是什么?
八百人,对于两万人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但他们能够接受这八百人正儿八经的战死,却不能接受这八百人就这么去送死。
他们无法接受一向英明的大帅会做出这种白痴决定,更无法接受窦兴堂堂一卫指挥使竟然会接受这样的乱命。
中军所在,当陈堪发现所有将领全都找了过来时,脸色顿时一下子黑如锅底。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
陈堪的嘴替兼迷弟谭丛上场。
他已经从张动口中知道了真相,看着窦兴率领的八百人越走越远,脸上不仅没了焦急之色,更是成为了陈堪最忠实的拥护者。
于是乎,联袂而来的一群高级将领还没来得及对陈堪说出他们的意见,就被谭丛全部赶了回去。
将领们骂骂咧咧的来,又骂骂咧咧的走,场面一度非常可乐。
陈堪端着千里镜,亲眼看着窦兴领着八百人马逐渐逼近城池。
他的猜测是否准确,就全看这八百人试探的结果如何了。
如果准确,那他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这座城池。如果不准确,陈堪会立刻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这座城池彻底毁去。
很快,窦兴的麾下的人马已经逼近了勃林邦城三百步的距离。
而在陈堪的千里镜中,勃林邦的守军似乎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只是静静的看着明军的先登营逼近城池。
陈堪能发现的东西,站在近处的窦兴只会看得更加清楚。
老实说,一开始只带八百人过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陈堪的推测再怎么有理有据,那也只是推测而已。
以八百人逼近一座足有数万人守卫的大城,但凡窦兴的心理承受稍微差一点,走到半路上只怕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但直到现在,勃林邦的守军依旧没有要出城迎战,甚至都没有张弓搭箭的意思,窦兴的心里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因为这意味着,大帅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勃林邦守军的疑兵之计,想要将他们放进了再打。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也不大。
窦兴不觉得这些南洋土兵的演技能够骗过他这个沙场宿将。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够从千里镜里很清晰的看见勃林邦守军麻木的脸颊。
他们确实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距离两百步,窦兴虽然心里放松下来,但面上依旧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盾兵上前,掷弹手准备!”
随着窦兴一声令下,八百明军立时变阵,三百盾兵手持新鲜出炉的木制防盾打头,两百名掷弹手持榴弹,三百名火枪手也抬平火铳,做出三段射击的准备。
盾兵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些掷弹手,因为在投掷榴弹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反击之力的。
而火枪兵的任务,则是对城墙之上的敌人形成火力压制,为掷弹手投掷榴弹创造空间。
遂发的火铳在大明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以拉环火石为引的榴弹自然也很容易做出来。
但榴弹这种从大明旧式的震天雷改良而来的新式武器,目前还没有哪个国家尝试过它的威力。
距离逼近到一百五十步,所有明军士卒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
因为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床弩的射程范围。
床弩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还不是他们随手赶工做出来的木盾能够挡住的。
但,距离逼近一百步时,勃林邦的守军让他们失望了。
别说床弩,连弓箭都没射出来几根。
这下,窦兴是彻底的服气了。
“大帅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勃林邦压根就没想着抵抗。”
喃喃自语一句,窦兴大手一挥:“杀!”
“杀!”
身后的八百将士爆发出震彻云霄的喊杀声。
城墙之上的勃林邦守军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满脸恐惧的丢下兵刃四散而逃。
窦兴:“?”
八百明军:“?”
窦兴很懵,上一秒墙头之上还站满了一脸麻木的勃林邦守军,下一秒竟然空空如也。
他忽然有些怀疑人生。
一个亲兵满脸迟疑的问道:“将军,这...敌方的守军都把城头给咱让出来了,还有必要浪费榴弹吗?”
窦兴也很迟疑。
理论上来说,此时他们就该攀爬至城墙之上,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夺门引大军进城。
这种敌人主动将城头让出来的战争,他也没打过啊。
挠挠脑袋,窦兴迟疑片刻,回道:“要不然,扔几颗听个响?”
亲军:“?”
这是什么混账话?
窦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
然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传我将令,手雷一轮投掷,不管有没有效果,投掷完毕立即后撤五十步!”
亲军缩着头去传令,窦兴则是抬起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城头,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这种仗,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在大明的时候,他常常听说书先生说前宋时期金人南下之时,宋人向来从不抵抗,甚至弃城而逃献城而降。
本以为这是说书里的桥段。
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让他遇到了。
明军逼近城墙之下二十步的距离,城墙上依旧未见勃林邦守军的人影,倒是有稀稀疏疏的箭雨落下。
只是,软弱无力。
甚至都不用盾牌格挡,明军身上的甲胄都能轻易将这些箭矢弹开。
“预备!”
“放!”
令兵挥动旗帜,一百名投弹手整齐划一的拉开榴弹的拉环,用尽全力将冒着浓烟的榴弹掷上了城墙。
而后立即后撤。
火枪兵举枪,只带敌人的反击到来便立即形成火力压制。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但预想之中的反击并未到来。
大多数明军都有些懵,只有窦兴一脸了然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先登之功注定与他无缘了。
“轰隆~”
“......”
一轮榴弹爆炸的威力让地面都颤抖起来,一朵蘑菇云升腾而上,墙垛之上裂开一条大缝。
回撤至安全距离,窦兴一脸无奈的下令:“来人,去告诉大帅,可率大军兵临城下。”
亲军有些好奇的看着城墙之上那条巨大的裂缝,问道:“将军,再来几轮爆炸,此墙必将轰然倒塌,既然对方不抵抗,咱不继续攻城吗?”
窦兴摇摇头,挥手道:“去吧,一切等大帅过来再说。”
事实上不用窦兴派人传递消息,陈堪通过千里镜,已经将城墙之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传令全军吧,去勃林邦城下驻扎!”
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陈堪慢悠悠的朝着勃林邦城走去。
谭丛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尽管张动已经给他分说过勃林邦城的现状,但勃林邦数万守军竟然一点抵抗都不做,还是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太魔幻了。
他当了一辈子兵,大仗小仗打过无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魔幻的场景。
他还以为这将士一场恶战硬战呢。
结果,就这?
不只是谭丛,大多数明军将士也是有点懵逼。
这就完了?
就真的是丢两颗榴弹进去听个响?
大军很快于窦兴的八百人汇合,看着尽在咫尺的勃林邦城,陈堪也是忍不住有些蛋疼。
来的时候他也想着这是场硬仗。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一场马六甲的海战,吓破了南洋大多数国家的胆。
大军刚刚兵临城下,城门处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以数十公分的原木制成的城门在火药的撕裂吓变成了一堆碎片,苏里东东麾下亲兵迅速控制了门洞。
而苏里东东则是一瘸一拐的朝陈堪小跑过来,朝陈堪拱手道:“在下幸不辱命,还望大帅能够信守承诺!”
陈堪嘴角微微抽搐。
苏里东东与他合作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个人是个有能耐的。
现在看来,恐怕苏里东东早就想到勃林邦城里的人不会抵抗了吧?
难怪他当时会那么有信心能骗开城门。
这都不用骗,直接就将城门给炸开了。
沉默了一瞬,陈堪朝不远处的窦兴招招手,淡淡的吩咐道:“带着你麾下的人手与苏国主进城接手王宫,不要惊扰平民,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听到苏国主这三个字,苏里东东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拱手沉声道:“大帅,在下并非这苏门答腊的国主,国主还在王宫等候大帅问罪呢,另外,在下姓苏里,而非是姓苏。”
“知道了知道了,本帅离去之时,你可遣一队使节跟随本侯去往大明请求大皇帝陛下的册封。”
陈堪无所谓的罢罢手,苏里东东顿时大喜过望,情不自禁的就跪在陈堪面前,行五体投地大礼:“臣苏里东东,多谢大明大皇帝陛下的册封!”
陈堪避开他这个一礼,忍不住啧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有了马六甲的前车之鉴,想必希望得到大明大皇帝陛下册封的人不再少数,所以陈堪也不意外苏里东东会如此激动。
给老丈人凑个万国来朝,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也不错。
大礼完毕,苏里东东立即恭敬的邀请窦兴道:“上使,还请随我来。”
窦兴有些嫌弃的推开几步,在亲兵的护卫下朝门洞走去。
被这么赤裸裸的嫌弃了,苏里东东依旧满脸笑意,小跑着跟在窦兴身后。
陈堪伸了个懒腰,目送着窦兴带着麾下的五千人进城,下令开始扎营。
窦兴麾下的五千人手,已经足够应对城池之中的任何突发情况。
所以陈堪麾下的大军便没必要进城,只需要守在城池前方对城中的贵族与百姓形成威慑便可。
至于搬空勃林邦宝库的事情,还得等郑和来,他麾下的工兵是干这件事情的好手。
傍晚时分,守在城楼之上巡逻的士卒变成了窦兴麾下的人手。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这座的城池的城防将完全由大明接手。
而窦兴,在安排了接管城池一应事宜之后,则是与苏里东东领着城中一大群贵族押送着一个披头散发以麻布堵嘴的男子出了城。
同时押送出来的,还有长长的一条车队。
车队里有一半是粮草,另一半则是城中贵族送给陈堪的土特产。
陈堪在临时搭建的帅帐接见了这一群苏门答腊贵族。
“尊敬的大明上国天使侯爵冕下,触怒大明天威的罪魁祸首我等已经双手奉上,我等自知罪无可恕,特意准备了一些岛国特产,只望能够稍加缓解冕下的怒火......”
开口的是一个富态白净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捧着一张长长的礼单,跪在陈堪的脚下。
他的身后,跪着一个披头散发嘴用麻布堵上的人,那人正是苏门答腊国前国主阿必镇。
陈堪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中年人的面孔,忽然问道:“你是汉人后裔?”
中年人一愣,随即陪笑道:“天使目光如炬,下臣祖上确实是逃难至南洋的汉人,根据先辈口口相传,下臣的祖籍似乎是在大明广州。”
陈堪点点头,自语道:“难怪,难怪~”
随即饶有兴趣的问道:“囚禁阿必镇是你的主意?”
中年人赧颜一笑,笑道:“回天使,我只是不愿看见苏门答腊生灵涂炭,我的祖上来自中原,所以对于中原的强大,我略知一二,苏门答腊弹丸小国,胆敢冒犯天威,实有寻死之道,但百姓毕竟是无辜的,所以......”
中年人说了一通废话,陈堪不耐烦的打断他,问道:“行了,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眯眼笑:“回天使是话,下臣的汉人名字名叫张敬明。”
陈堪笑问:“刚改的名字?”
张敬明一愣,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这个,天使容禀......”
只是还不待他分说什么,他身后的男子,堵在嘴里的麻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落。
然后身子一个前倾,正正好好的压在张敬明身上,张嘴一口就咬掉了张敬明的半个耳朵。
“啊~”
张敬明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帅帐。
陈堪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让人去拉开阿必镇的意思。
而帐中的其他苏门答腊贵族,见陈堪没有开口,面面相觑之下,也没有人敢去拉开宛如吸血鬼一般的阿必镇。
“啊~啊~啊~”
张敬明惨叫声不绝于耳,手脚并用好半天才将阿必镇的脑袋推离自己的肩膀。
但他的半只耳朵已经被咬了下来,鲜血直流染红了半张脸颊。
他捂住耳朵,一脸惊恐的看着倒地的阿必镇咀嚼几下便将他的耳朵吞下肚子,整个人被吓得目眦欲裂。
“你你你,你...你这个恶魔~”
阿必镇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血红的牙齿。
陈堪静静的看完这一幕,笑意盈盈的转头吩咐道:“带他下去治伤。”
张动面无表情的应下,拖着张敬明的衣领便将他拖出了营帐。
窦兴小心翼翼的将掉落的礼单捡起来递到陈堪的手里,陈堪上下扫了一遍。
转头看着一地瑟瑟发抖的苏门答腊贵族,屈指弹了一下礼单,笑道:“诸位,有心了,这礼物我就收下了,大家放心,我大明天兵纪律严明,说了只诛首恶就只诛首恶,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苏里东东充当翻译,将陈堪的话翻译给了一些听不懂大明话的贵族。
明白了陈堪表表达的意思之后,一群贵族脸上顿时松了口气。
今日能来到这个帅帐之中的,都是不愿与大明为敌的人,对大明有过不轨企图的,早都已经被他们杀光了。
但谁也不能保证大明会不会迁怒他们这群“顺民。”
现在有了陈堪的保证,他们的心中终于轻松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宽慰了一句,陈堪的目光看向了匍匐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仍然还能一口咬掉刚才那胖子耳朵的阿必镇,笑问道:“怎么样,逆臣的肉好吃吗?”
阿必镇露出一个怨毒的眼神,阴恻恻的回答道:“他身上流着一部份和你们一样的血,滋味当然是上佳,不知道纯正的汉人,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陈堪惋惜道:“可惜,你已经没机会再尝试了。”
阿必镇沉默了一瞬,忽然抬起头问道:“你们汉人,已经占据了中原那样肥沃的天选之地,为什么还要图谋南洋这块贫瘠的土地呢,难道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外族人留下一点生存的空间吗?”
陈堪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趣味的笑。
身体微微前倾,问道:“说说看,你都知道了什么?”
阿必镇忽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反问道:“你们想用养蛊的方式,在南洋创造出来一个强大的国家是吗?为什么,你们不怕反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