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孙雪娥在前头磕瓜子儿,
“吆,大丫这是惹到谁了,别是老天爷看不惯,下了几个冰蛋子,给她砸了吧?”
这么一说,后边有人应和,“早不砸,晚不砸,非开业这天给砸了,真不吉利。我看这厂子啊,悬。”
张绣挤进去,瞧见门匾上的红绸子烂成了布条,像被刀子划的,匾上也留下了划痕。
车间玻璃碎了两块,还有几块砸了几个窟窿。
村长也来了,和程超寒暄两句,赶紧问大家,看没看见是谁砸的。
大家都摇头,说没看见,有一个说,昨儿吃晚饭的时候,从厂门前路过,那时候还好好的。
村长问张绣,“程老师家的,这怎么回事儿?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爹娘,程妈妈,都来了,急得不行,娘开始抹泪,“哎吆,我闺女办点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张绣拿出钥匙,打开铁栅栏门,一路跑进车间,地上撂着几块半截砖,有两块,还砸倒了绣架。
肯定是有人故意丢进来,砸了她的窗户!
收拾得好好的,忽然就乱七八糟了,村长四处看看,叹了口气,问,“今儿,还开不开业?”
那人砸了她的厂子,就是想让她开不了业,她非开不可。
“程哥,几点了?”
程超看了眼手表,“八点。”
“收拾一下,准时开业。”
“好。”程超应声。
爹娘,程妈妈也过来帮忙。
村长又叹一口气,出门去发动群众,“昨天晚上,谁看见有人经过厂子了,马上告诉我。程老师家的说了,正式开业,没事儿的,过来帮帮忙吧。”
有几个村民进来帮忙了。
收拾是好收拾,就是玻璃一时换不上,还有门口的红绸,得赶紧再找一块儿。
让张绣去找。
“我好好找找。”
张绣答应一声,走进办公室,关上门,拉上了窗帘。
都收拾好了,她还没有出来,程超拧了拧门,从里面反锁了,他敲了两下,里面没声响,皱起了眉。
她娘急忙跑过来,哭着敲门,“闺女,这不算啥大事儿,可别想不开。”
这么一说,程妈妈也跑过来,“闺女,开开门儿,别让你娘着急。”
程超又敲了两下。
“我没事。”里面出了声,很淡然,“程哥,帮我守着,任何人不许打扰。”
这时候,愣子来了。程超在他耳边交待几句,愣子点头,转身走了。
程超守在了门口。
到十点多钟,她还没出来,看热闹的却越来越多了,前几天大喇叭连喊了几天,叫今儿过来白领手绢,几乎全村女人都来了,还有些外村的,看着眼生。
来了第一句话就问,“这厂子咋了?”
“给砸了呗。”孙雪娥带头说:“这开厂子的张大丫原本是个傻子,忽然好了,就变了个人。
她吐了口瓜子皮,“这个,就叫是灾星降世。”
“哎吆,那这厂子可不吉利,谁敢跟着她干。”
“是啊。”
女人们都应和。
爹娘,程妈妈不干了,冲进人群理论。
村长也一个劲儿地喊,不许宣传封建迷信,可人太多了,一个传一个,根本拦不住。
太乱,村长也没了办法,便去问程超。
程超说,“等。”
人群里,挤过来一群女人,领头的是翠花。
翠花往屋里瞧瞧,大声喊了几声张绣,“张绣,干嘛呢?没听见有人说你灾星啊,还不出来,大耳刮子抽她。”
吵闹声小了点儿,她说:“干绣厂,凭的是手艺,啥灾不灾星的。只要跟着她能挣钱,啥都不是事儿。不想跟张绣干是吧,赶紧的……”
她挥挥手,“赶紧回家,给厂子腾地方,有的是人想干。”
“你哪村儿的?”孙雪娥站出来,打量翠花两眼,“来我们张家村闹腾。”
“哪村儿的用你管,我又没去你们家!”翠花翻了个白眼儿。
孙雪娥嗤笑,“这张大丫是你妹子,还是你闺女啊,这么护着她。她都不敢出来露面儿了,你跟着狗叫什么?”
“你骂谁呢?!”翠花往前两步,笑了声,“哎吆,我说谁呢,嘴那么臭。原来是巧巧的婆婆,张绣的婶婶吧。听说,你可是张家村有名的泼妇,巧巧多好一姑娘啊,嫁到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孙雪娥气得脸红,“我们张家村,还轮不到你撒泼!”
她伸手去薅翠花头发,翠花也不是吃素的,一把也薅住她,“去我们陈家村打听打听,我陈翠花受过谁的气!骂我?我撕烂你的嘴。”
俩娘们儿扭打到一起,村长去劝架,没用,又不好动手,干脆不管了。弄了两挂鞭,吩咐两个小伙子,准备放。
这时候,办公室门开了,一缕阳光冲破云层,笼罩在张绣身上,浮光掠影,美得不真实。
她单手拿着一卷红绸子,约摸三尺多宽,像画。
“大家安静一下。”她用红绸子,敲了几下门,“翠花嫂子过来。“
翠花松开孙雪娥,朝她吐了口吐沫。
孙雪娥呸了一口。
村长赶紧去中间拉架。
终于安静下来,张绣把绢轴给程超,让他挂在车间门口,正中间。
然后,抬眼扫过人群,“我的厂子,需要大量绣工,以后,保证大家挣钱。不过……谁要是信灾星那一套,趁早回家。”
人群更加安静。
她接着说:“没手艺不要紧,只要想学,我都教。”
有个面生的站出来,“你教?得让我们看看你绣的东西不是?别熬糖打豆腐,乱充老师傅。耽搁大家时间。”
“是啊,先给个手绢看看,不是白给吗?”
“翠花嫂子。”张绣叫过她来,告诉她屋里有箱子手绢,请她带自己的绣工们,一起发给大家。
手绢一个一个发了,有人说:“就这?跟小卖部里一块钱的绣花手绢,不是一样的吗?”
一个绣工解释,“别笑话人,这是我学了五天弄出来的,我笨,到现在张绣还验不上呢。”
“你绣的呢?”又有人问张绣,“亮出来给大家瞧瞧啊,别是骗人的吧。”
绢轴已经挂起来了,上头垂下来一条红绳,只要一拉,红绸就会打开。
她把绳子递给村长,“请村长揭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