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厂子盖起来了,一个大车间,一间办公室,还有两间库房。
东边两间住人,西边还有个厨房。
绣厂名字,就用了张.绣,两个字。做的牌匾到了,村长招呼几个村民帮忙,竖挂在铁门栅栏旁边。远远看去,还挺气派的。
村长越看越满意,“程老师家的,什么时候开业啊?”
开业,不着急,张绣担心另一件事。她现在只有八九个绣工,还时来时不来的,绣品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四个,而且两三天绣不出一条手绢。
想出货,得多招绣工才行。
牌匾上有块土,她拿块手绢擦干净,说:“我挑个好日子,到时候,您给宣传宣传,开业典礼咱们隆重一点,多招几个绣工。”
村长哈哈一笑,“好主意。
正说着,程妈妈找来了,“绣绣,赵婷来电话了,说柜台出事儿了,叫你赶紧去。”
跑得太急,差点摔倒。
张绣扶住她,“出什么事儿了?”
“说啥……退钱。”程妈妈说不完整。
顾不得多问,张绣把程妈妈送回家,骑着车子去了县城。
柜台围了一群人,多数是年轻女孩子,似乎在嚷着,“什破手绢!”“退钱!”
要不是保安在维持秩序,恐怕把柜台就砸了。
张绣挤进去,见柜台上放着一堆乱七八糟,脏兮兮的手绢,还有人在往上扔,
“什么破东西,没用几天就掉色了,还卖十五?不如五毛钱的擦鼻涕布!”
“我买过很多回了,原先没见掉色啊,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确实,丝线掉色了,红的,绿的,紫的,染成一起片,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有些扔到了地上,小米正往起拣。
赵婷急得快哭了,拿起来给张绣看,“绣绣,你看,怎么成这样儿了?”
张绣仔细瞧过,这确实是陈姐厂里的绣品。而且,都是她定下的花样子,别处没人卖。
从柜台里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搓了搓,不见掉色。
用水湿了,颜色瞬间浮上来,染成一团。她皱了皱眉,问赵婷,
“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两天,偶尔有人说咱们卖的手绢掉色,我没当一回事儿,居然都……”赵婷擦了把汗,“怎么办?”
张绣想了想,把手绢推到一边,让小米“先整理一下。”
然后,踩上柜台,让大家不要吵,“大家先听我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她说:“请大家把购买手绢的花型和价钱记录一下,我核对过后,马上给大家退钱。”
说完,给赵婷使了个眼色。
赵婷拿了个本子,“大家来这儿登记。”
大家互相看看,挤过去登记了。
张绣往刘芳那边瞥了一眼。
这边一闹,她那边倒重新开了张,而且顾客们一听说这边手绢掉色,都去她那边买了。
愣子留下的俩兄弟拦不住。
刘芳在柜台看着磕瓜子儿,和张绣目光对上,白眼儿一翻,扔了个瓜子皮,满脸得意的笑。
跳下柜台,张绣去问赵婷,“有多少现钱,够赔吗?”
赵婷心疼,“都要赔啊?”
“都赔。”
别的不提,货出了问题是事实,再说,其中多半是老顾客,不把她们安抚好,柜台就别想干下去了。
现钱不太够,张绣去银行取了一些,回来按账本,一一赔给大家。然后,把有问题的货挑选出来。
消停下来,数了数,一共退回来八十三条手绢。
小半个月,白忙活了,还把柜台名誉给毁了。
赵婷趴桌子上叹气,“绣绣,咱们就这么吃了哑巴亏啊?”
当然不是,货出了问题,得找厂子去,是换是退,必须有个说法。
张绣把货放进纸箱子,交待一声,“明儿要是再有人来退,就给她退了。”
抱上箱子就往外走。
谁料,刘芳提溜着小包包扭过来,重重一甩,正打箱子上,张绣没抓紧,箱子掉了,里头的手绢撒了一地。
低头瞥了眼,刘芳嗤笑,“全是烂货!”
“拣起来。”张绣手指着地。
哼一声,刘芳就要走,张绣拦到她面前,慢悠悠说:“刘芳,我再说一遍,拣起来。”
被打了一回,刘芳听她这调调就害怕,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犹豫半天,蹲下,胡乱把手绢往箱子里扔。
收拾完,张绣抱着箱子走出百货商场,看天色不早了,打算明天再去陈姐厂里。
箱子放上自行车,转身的工夫,忽然瞥见个人。
这人油头粉面,正是陈姐厂里的二老板。
过完年,张绣去拿过几次货,陈姐都不在,听说绣师协会那边挺忙,她没时间管厂子。
厂里的事,都由二老板做主。
现在碰到他,正好问问这箱子货,怎么处理,随手拿出一块,就追。
二老板往胡同里走,拐弯的地方,有个小旅馆,远远瞧见,刘芳在前头等着。
二老板一到,俩人就搂到了一起,刘芳半推半就,声调甜得齁人,“嘶……轻点儿,多少天没吃过了,饿成这样。”
“那个老女人,怎么能跟你比。”二老板像头饿狼,抬起刘芳腿就要冲,刘芳忽然哭了。
二老板停下问,“怎么了?“
刘芳抽泣,“还不是那张绣,仗着京都大老板撑腰,处处欺负人。你、你还得替我做主。”
对面有人路过,二老板搂着刘芳,喊着宝贝儿,进了小旅馆。
本来,刘芳勾搭谁,和张绣没关系,可是那男人是二老板,她的货又出了问题,不得不多想。
可是,她实在没兴趣再看,正要离开,陈姐快步走进小旅馆,过了一会儿,气乎乎出来,后头跟着衣衫不整的二老板。
二老板系上扣子,伸手拉她,陈姐回头,冲他脸就是一巴掌,“滚!”
二老板噗通就跪下了,“姐,你原谅我这一回,我、我再也不敢了。”
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陈姐眼睛泛红,“这十几年,我说过多少回,不愿意跟我,你就找个女人结婚,过你的日子去。你、你非找这些乱七八的女人……”
转身朝这边走来。
张绣迎上去,叫了声,“陈姐。”
见是张绣,陈姐转头擦擦泪,又面带笑容,“有事吗?”
张绣把掉了色的手绢,递过去,
“我和刘芳,卖的都是你的货,为什么她的不掉色,我的,就成了这样?”
接过来看了一眼,陈姐手直抖,见二老板追过来,抬手又甩他一巴掌,“说,怎么回事!”
二老板慌忙解释,“姐,我……”
“我很忙,没时间看两位处理家事。”张绣打断他,看向陈姐,“请告诉我,我的损失谁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