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易泽这样的新人,今晚是不会参加临江公安部的十二区的平乱的。
因为太危险。
只是像他这样并没有落籍到临江任何一个警局的新人,却是临江犬神案的署名办案人员之一。
这个军方和专案小组负责的案子,集新闻爆点和公众关注度于一身,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那么危险,最后如果能圆满解决还能成为同军方协作的第一次尝试,是能往履历上写的一个很好的闪光点,于是严家把儿子留了下来,属意他立下这一功再回去。
严易泽知道大家都是怎样看他的。
家里很有背景大少爷,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抵了别人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努力;将来的道路也早已完全铺就,前程似锦。
他在武陵警局参与了几场大案,都是能在履历上好好吹嘘一把的东西,当然这其中水分有多少,只有身边的人和当事人自己知道。
老一辈的同事们没有当面表达过什么。
年轻一辈的警员,特别是一起分来实训的同学,对这一切嗤之以鼻。
严易泽曾经在茶水间门外亲耳听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兄弟们冷冷嘲讽着提起他。
说有的人就是命好,辛苦的危险的一样不沾,轻松的有功的样样有份,到时候再套上一个年纪轻轻主动下放基层锻炼过的好名声,等去了部队肯定平步青云,没多久就上了他们望尘莫及的位子。
那言语里无不刻薄。
自然在严易泽故意踩出脚步声进入茶水间的时候,大家都闭了嘴,脸上调整出来友好的笑来。
那笑容直白,明晃晃的写着我们将来还要靠太子爷您的背景帮忙呢,怎么能在这时候撕破脸皮?
想到这里严易泽打了个酒嗝,又想起了安浔。
他的身边太多人,也只有这个姑娘从把他的家世放在眼里,也从不用违心的态度对着他。
她是个好姑娘,哪怕他中间也曾同很多人一样在心里故意歪曲抹黑过她一段时间,他心里还是很清楚,他仍旧喜欢她,喜欢到现在只图她能好好的,他都像是个圣人般能安心了一样。
有的人,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比如今晚这场轰动全城的大暴乱。
就算他再不甘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被保护在羽翼下远远避难当然也没有实力介入的那个。
而她心上放着的男人…
身份再黑,人也是今晚挑头暴乱的大BOSS之一。
差距,这就是差距。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严易泽最近过得其实并不好,虽然前几天去和心爱姑娘道别的时候说得云淡风轻,今晚去和几个同学吃散伙饭还是喝醉了。
严易泽把车留在酒店,叫了出租车回家。
他如今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出租房里,没有搞特殊待遇,居住条件和局里其他年轻人持平。
出租房位于老城区,离暴乱地隔了不到五条街,出租车司机开到一个路口就不愿往前了,同严易泽打商量能不能提前放他下车。
严易泽直接付钱下了车,徒步朝家方向走去。
夜半三点过,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唯一的声响来自于不远处的场区,那里肯定拉着警戒线,为数不多的居民关紧家门吓得瑟瑟发抖,今晚郁队老赵老吴他们都出勤,带着枪。
严易泽慢慢走进身前的小巷子。
他步子有些虚,头被夜风吹得昏沉,走到一半的时候忍不住冲到一边扶着墙,低头吐了一地。
小巷子尽头有一盏昏暗的灯,将巷子里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长,有些随风摇曳,看着鬼气森森。
严易泽吐过稍微清醒了些,继续朝前走,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处,五层的一栋老旧居民楼,他远远的已经看见单元口墨绿色的大铁门。
酒精麻痹了感官,将思绪斩成一段段,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却饶是如此,在危险来临之前严易泽还是一惊察觉到了,那刺激来自身后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腥臭,腐坏,如同浸泡在最恶心的脏水里的臭肉,几乎在闻到的那一刻让他脆弱的胃一阵翻江倒海!
而那气味是如此恐怖,竟是带着一阵腥风席卷而来,严易泽慌忙回头,一晃眼只看清身后小巷里飞扑而来的巨大黑影!
他被一下扑倒在地,右肩撞上旁边一个箱子,里头掉出数个玻璃瓶砸在他脑袋上。
严易泽被砸得晕头转向的下一秒感觉到一阵锐痛,有尖利的刀刃一般的东西深深扎入了他两侧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出奇,几乎要把他的肩胛骨压碎!
严易泽慌乱抬眼,对上高处一双浑浊又漆黑的眼睛。
那眼里带着淡漠又嗜血的光,是野生动物独有的苍凉,那眼眸却奇特,它们不属于他认知里的任何一种动物。
严易泽在那一刻有些晃神,下一秒那双眼下一口锋利尖牙已经晃花了他的眼!
扑倒他的是一头野兽,一头巨大的野兽,满口带着腥味的獠牙就在他头上方几寸的地方!
严易泽大脑仍旧空白着,浑身的肌肉却已经紧绷,他条件反射用手肘死死阻挡野兽狂乱咬下的血盆大口,屈起膝盖对准野兽的腹部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严易泽练过几年跆拳道,在公安大又专门学过自由搏击,反抗力比普通人大了不少。
那一脚狠狠踹在了野兽的肚子上,野兽吃痛嚎叫,感觉到肩上压力一松,严易泽趁机翻身把野兽甩了下去!
他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拼了命爬起来,瞪着一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前方一瞬弹开之后在黑暗里蛰伏的野兽!
这里是市中心,到处都是人的地方,他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这里,而脑海中那双又黑又凶狠的眼,更像是梦魇一样扎在他脑袋里让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严易泽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转身。
他的速度绝对不如那野兽,他不能把最脆弱的后颈暴露在它的尖牙下!
时间缓缓过去一秒,腥臭的风中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偏偏是今晚,呼救都不会有人理!
偏偏是今晚,他酒醉后头重脚轻,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思绪停顿的下一秒对面的野兽箭一般冲了上来!
严易泽死死咬牙,抬腿意图在野兽飞扑过来的时候踹上它脆弱的眼鼻处,那一脚却是因为恐惧和眩晕踢歪了,他再次被野兽扑倒在冰凉地面上!
严易泽掏出钥匙圈上的军刀,下一秒手腕被野兽一口咬住!
那锐利痛楚超出想象,严易泽痛得大叫一声奋力挣扎,鲜血如雨般洒落的时候他的神经也面临崩溃,腻滑的掌心再也抓不住手里的刀。
那一刻严易泽深刻的体会了死亡的恐惧!
下一刻身上的痛楚证实了他心底所有的绝望,身上的野兽一偏头,朝着他的颈侧狠狠咬了下来!
鲜血飞溅而出,空气里臭味交织的血的味道,如同炼狱!
严易泽还在挣扎,只是这挣扎已经完全没有作用,他的整个右肩都麻了,浑身冰凉,他感觉到生命从飚着血的伤口处飞快流逝,他感觉到伤口里的兽牙越嵌越深,抽走了他的灵魂。
染血手臂无力垂下的时候,严易泽已经难以呼吸。
他瞪着天的视线模糊一片,他的脑子里,却竟是一片清明。
他想到了很多人。
严家,父母,姐姐,还有当年那个穿着浅浅军绿色制服自阳光下走过的姑娘。
她明明穿着最普通的衣衫,扎着低低的马尾,那张脸,阳光下清澈,月夜下妩媚,她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无论喜怒,都扬着摄人心魄的光。
就在脑海里最后这张容颜都快要淡去的时候,严易泽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那感觉,甚至像是魂魄脱离肉体,随风而去。
他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身上的野兽被一股强劲冲撞力弹飞的时候他并不知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他也毫无知觉。
那野兽在黑暗中撞上湿漉漉的小巷墙壁,跌落的时候发出痛苦悲鸣。
它的对面,那盏昏黄的路灯不住闪烁,使得整个幽深空间看着愈发光怪陆离,那里,背着光的地方,一道高大黑影静静而立,她肩宽,臂长,身形足足超过两米,风过的时候,右手手腕在身侧微微一动,噌的一声,五指巨型钢爪森然张开,那一刻连风都斩断!
她之前就隐隐猜到了,作为狗的严昊涵,他的最后两次狩猎,似乎带着些微奇异的指向性。
他本可以不猎杀男人。
他本可以不曝光他的雌性。
他本可以将这场杀戮游戏完成的更加完美而无迹可寻,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带着两个女人出门,在市郊设下陷阱,告诉有心之人,他带着两个这样的女人一定走不远,所以来自距离陷阱不远的藏身之地!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做出违背最优选择的决定时,都带着感情用事。
她猜的,严昊涵的感情用事,在于他想杀男人,需要练习。
那么那个渐渐变成了执念的男人,他就算变成了狗也想要一起拖下地狱的男人,会是谁?
今晚她循着腐坏气息一路追寻而来的时候,心里也只是隐隐有个念想,觉得同在严家,如今生活光鲜前途大好的表哥严易泽,大概会是一个不错的执念载体。
当然她的脑瓜一向歪。
猜这样的扭曲心理的时候,基本十拿九稳。
血笑面具后,一抹红唇轻轻扬起。
比面具上那抹鲜红笑意更加疯狂艳丽!
笑开的那一瞬安浔出了手!
她在身体的巅峰状态,太快,太猛,太阴毒!
在与那漆黑野兽相交的一瞬她的钢抓已然深深嵌入了他厚实的皮肉里,就插在他人肉同兽身相缝合的地方,将那已经长为一体的皮肉霸道撕开!
掌心下的野兽爆发一阵恐怖兽吼,毫无招架之力被一把重重掼上墙壁,安浔杀人之时从来干脆利落,这世上估计也只有一人能判断她的思路抗下她的攻击,对面这只半人半狗的怪物显然智商不够,他惨叫的时候被她一爪生生划破腹腔!
血肠内脏,在那皮肉开裂的时候欢快的淌了出来,像是初初咬上一口灌汤包时,鲜美多汁迫不及待从薄皮中滚出的肉馅一样。
安浔在血腥味中肆意呼吸,这久违的甜腥让她兴奋异常,身后的光影还在闪烁,闪着闪着,在最后一道光亮映出墙上被撕裂粉碎的残肢时,终于忍不住这样的血腥惨烈,噗的一声完全熄灭了。
那一夜的小巷,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就像是个绞肉现场。
隋煜带着她的专业小分队过来收拾残局,做好满地血肉准备的她,看见那挂在路灯灯罩上的一截大肠时,还是忍不住瞪了瞪眼睛。
安浔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才平复下体内暴虐的兴奋情绪,在远方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抬起头来。
她本来是打算在严易泽断气之后才动手的。
而现实是她不仅提前出手了,最后还决定给他叫了救护车。
她在最后那一刻,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个清晨,并不温暖的阳光下男孩嘴角故作洒脱的笑容。
他说祝她平安幸福。
这是放在以往她根本搭都懒得搭理的话。
而最近她却开始在意起来。
她愿意听到更多更多这样的祝福。
也愿意去守护让它成真。
于是她留下了男孩的命。
像是一个载体,只要他的命不断,这个祝愿就会真的源源不断充盈了她以后的生命一般。
——
这一夜,良善之人循规蹈矩藏匿巢穴,张狂之人占据主位夜中群舞。
有人的网收了,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将海中畅游的鱼儿一网打尽,闷死在掌心之中。
有人的狗不要了,当初珍惜得针针细密,如今嫌弃到寸寸撕裂,宠物满是的血和泪无不张扬着主人的孩子气,怪不得有人说,心智不纯熟的人加上逆天的武力值,简直是场倾国灾难。
而还有人,贼心不死热衷捕猎,今晚趁着月黑风高,牵出他不情不愿的小猎犬。
今晚义信忙,警察更忙,看来谁也无暇理会警局两个小时前走失的小姑娘,趁着浑水,一行车队抵达城区一片废弃棚户屋。
他们的猎物就藏在里头。
这一次可不能再让它跑到除了在场之人外第三人的眼皮子下去。
淡淡抽完最后一口烟,罗宇扬手将烟屁股丢到窗外,阴测测回过头来。
“看见了么,前面那辆车,就是你朋友准备的卡车,再往里头,就是那野孩子和狼。不过看来你朋友和野孩子并不熟么,他已经忙活了大半个晚上,都没能把他们叫出来。”
罗宇已经发现了,只有苏洛一人得到了野孩子的信任。
想要把巨狼骗出来,让它乖乖束手就擒,还要靠他手上这张王牌!
“现在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一旦交火,你朋友会怎么样你应该清楚吧,这件事如果闹大了,便是勾结黑帮藏匿凶犯,你那大教授一样跟着坐牢!”
一番恐吓,罗宇冷笑着盯上后排小姑娘愈发苍白的脸。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进去,诱导那野孩子和巨狼出来,上你朋友的车,然后把车交给我们。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之前的事我们一笔购销,我不为难你也不为难你朋友,当然大教授的名誉,也不会有半点损失。”
——怎么样小丫头,配合,还是不配合?
原来他们是想要瓮中捉鳖。
而她就是那个饵,把龙应和乌月从安全地带引出来,引入陷阱的饵!
罗宇根本不担心苏洛最后的决定,这一路过来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震慑,如今她眼底的动摇和惶恐已经掩都掩不住。
苏洛在五分钟之后下了车。
车队距离棚户区还有一定距离,她缓缓朝着前方走去,身后是紧凝的视线,还有黑洞洞的枪口!
他们盯着她修长的背影走入了夜色里。
只是在这个方位,他们谁也看不见,当拉开车门下来,独自一人没入到秋风萧索的暗夜中,回眸的刹那,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已经褪去惧意。
她眉目清秀,抬眼的刹那,从未有过一刻像此刻一样,平静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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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这几天不大好,昨天低烧请假了,晚上还吐了,今天烧好像退了,但是人还是不舒服,反复吐了几次,精力体力也就够写这些了,大家群么么,别嫌弃,给白几天时间养一养,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