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打算说两句?”
赵弘润冷不防突然转头对平舆君熊琥说道。
“说……什么?”平舆君熊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也难怪,事到如今,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屈塍的投降有猫腻,可问题是,先前震怒于屈塍竟然投降于赵弘润的平舆君熊琥,根本没有考虑屈塍的投降是否存在着诈降的可能。
简单地说,他被自己眼睛所瞧见的事物给惊呆了,有种脑子来不及思考的意思。
“好歹你也喊几句『屈塍,我熊琥绝不会忘恩负义』这样的话啊,不然本王后面的话还怎么接下去?”皱眉瞥了一眼平舆君熊琥,赵弘润不满地说道:“还真是不配合!……算了,屈塍,本王替他说罢!放心,屈塍,我熊琥绝不会忘恩负义的。”
“……”屈塍面色古怪地望着赵弘润。
“是不是安心了许多?”赵弘润微笑着问道。
“……”屈塍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看着赵弘润一言不发。
“知道本王为什么替他这么说么?因为就算他说了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本王方才就说过,人心,是非常非常复杂的……就算熊琥今日拍着熊琥对天起誓,对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难道你就会完全信任他?不!就算排除了熊琥,你自己也会逐渐产生疑虑,日后你会不断地去想,『虽然我救了他,但我也伤到了他,并且还看到了他受辱时的样子,他会不会恩将仇报?为了淡忘在魏营所受到的屈辱,而将我杀死?』”
“……”屈塍闻言皱了皱眉。竟忍不住望了一眼平舆君熊琥。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你不用看他。这回本王说的是你。……说到哪了?哦,说到你会时不时地猜测『熊琥是否会加害你屈塍』的这个可能。为什么呢?因为你伤到了他。做出了在你自己看来都不能容忍的事……这可以理解为是内疚,但这份内疚终究会演变成担心,甚至是恐惧。……人在恐惧的威胁下可是相当可怕的,渐渐地,『熊琥是否会加害你屈塍』的这份猜测,会演变成『若是熊琥当真来加害我,我怎么办?』,直到最终演变为『我是束手就擒呢?还是先下手为强?』”
“……”屈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当被恐惧占据时,人的想法都会改变。若熊琥对你好,你会想,『他是不是准备对我下手,因此故意示好让我放松警惕?』若他对你不好,你就会想,『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了,看来是要对我下手了』……呵呵呵,所以说,当你用刀刺穿了熊琥的腿后。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要么归降本王,要么,就等着熊琥秋后算账。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迟早就会都杀你的那一天。”
“……”
屈塍静静地沉思着,足足过了盏茶工夫,他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赵弘润,苦笑说道:“肃王殿下,您是屈某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敌人中,最……最……恕某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赵弘润微微笑了笑,旋即正色问道:“那么……你的打算呢?本王不希望你选择死。因为本王真的很看好你……本王也做不到承诺太多,但是仅你一支『熊屈氏』族人。相信我大魏也有能容纳你们的位置。”
『……』
屈塍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自嘲一笑。旋即缓缓弯腰,单膝叩地、双手抱拳:“某……愿降!”
瞧着这一幕,平舆君熊琥微微张了张嘴,却半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终于明白,赵弘润那句所谓的『在他心口撒盐』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赵弘润用犀利的言辞,非但打消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因他平舆君熊琥一句话所滋生的相互怀疑,甚至还策反了屈塍这位原本是诈降,原本是为他熊琥忠心耿耿的将领。
而让熊琥感到一阵强烈挫败感觉的是,听着赵弘润那番从人心角度出发的解析,他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屈塍逐渐掉入赵弘润的语言陷阱,一头栽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是本王赢了。”
离开的时候,赵弘润低声在熊琥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望着这位年仅十四岁的魏国肃王,平舆君熊琥首次为暘城君熊拓的安危,为他楚国的安危感到忧虑。
此后,平舆君熊琥便被单独关押起来,而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则被赵弘润叫到了不远处的小帐篷。
“殿下想让我等做什么?”
在小帐中,降将谷粱崴率先开口问道。
本来,作为他四名降将中原本职位最高的人,屈塍理当成为他们的主心骨,但因为此人方才作出诈降的举动,因此谷粱崴、巫马焦、伍忌都不信任他。
“很简单。”环视了一眼四名降将,赵弘润低声说道:“今日,本王会将三万战俘全部释放,你四人想办法混在其中,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大军中去……”
四人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个事方才平舆君熊琥就已经提了一遍了。
“殿下想要我等如何配合魏军……不,是如何配合我浚水营的将士?”还不习惯称呼改变的谷粱崴讪讪地问道。
赵弘润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回到暘城君熊拓的大军后,你等什么都不用做。”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不解地相互望了一眼,心说这位肃王殿下不是让他们当内应么,怎么却嘱咐他们什么都不要做?
见此,赵弘润解释道:“你等是第一批归降本王的人,本王可不希望你们因为传递消息什么的就被熊拓识破……你等回到楚军之后,以往怎样。如今还是怎样,本王只要你们做两件事。”
“殿下请讲。”
“第一,若是那三万被本王释放的战俘在暘城君熊拓的大营中作乱。你等伺机放火,替本王烧了熊拓的营寨。”
巫马焦想了想。纳闷道:“若三万人作乱,趁机放火烧营倒是不难……可万一那三万人不做乱呢?”
“那就算了呗。”赵弘润笑了笑,摇头说道:“呵呵,放心,那三万人作乱是迟早的事,就是不晓得其中有多少人敢参与了……当然,你等可以稍微挑唆一下,不过。前提是熊拓不会因此怀疑你们。否则,不许轻举妄动,本王不希望你四人中有任何一人因此丧生。”
“明白。”四名降将抱了抱拳,有些感动于赵弘润的器重。
“殿下,那么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他日若本王在沙场上击败了熊拓,使魏兵们劝降的时候,你们站出来,想办法让附近的楚国兵将,投降我军。……暂时就这么两件事。至于如何击败暘城君熊拓,本王自有办法!”
见两件事都不是什么比较难的事。四名降将欢喜地点了点头。
“好了,事不宜迟。待会本王下令释放三万战俘时,你们瞧准时机混进去。若是事后熊拓问起,就说你们混在兵卒当中……熊拓或许会对你们有所怀疑,但是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安安分分,他拿不着你们什么把柄,也就不至于会加害你们。”
“明白了。”四位降将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转头望向浚水营的大将李岌:“李将军,麻烦你替他们安排一下。”
“末将明白。”李岌抱了抱拳,对屈塍等人说道:“四位。请随某来。”
“是。”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抱了抱拳,跟着李岌走到帐外去了。
然而刚走到帐外。便见粱崴、巫马焦转身面向屈塍,似警告般威胁道:“我二人。会时刻盯着你的……屈塍大人。”
屈塍苦笑连连,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站在帐口附近撩着帐幕瞅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走远,浚水营大将军百里跋回头问赵弘润道:“殿下有把握么?对他们四人?”
“目前还不是完全信任……所以,击败暘城君熊拓的事,还得咱们来做,不能让他们插手……这四人,本王另有期待。”
“原来如此。”百里跋恍然地点了点头。
当日,赵弘润遵守他曾经许诺的『六日之约』,果然释放了营内那三万楚军俘虏。
此举让不少楚兵在心中对赵弘润感恩戴德,毕竟在『换俘事件』之后,有不少楚兵俘虏在被脾气暴躁的魏兵拳打脚踢泄愤的同时,也得悉了这件事,了解到因为暘城君熊拓的关系,导致魏军不得不射死了十几名召陵县的魏国官员,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三万楚兵,使得他们心中难安,生怕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因为这件事而背弃了承诺。
可没想到,那位魏国的肃王殿下非但履行了他的承诺,还格外开恩,让他们三万名楚兵俘虏在离开魏军鄢水大营的时候,每人都能得到两个馒头,好在路上果腹充饥。
当然,兵器与皮甲是不可能还给他们的,毕竟那些东西已经成为了鄢水大营的一部分。
但即便如此,三万楚兵还是感恩戴德,规规矩矩地拿着馒头,遵守秩序,一个一个从大营营门的刀车通道中钻了出去,朝着魏兵们告诉他们的,南面二十里外的楚军大营而去。
而期间,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位降将也在李岌的安排混入了楚兵当中,钻出刀车通道后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朝着南面飞奔。
时浚水营大将于淳站在营墙上,面色古怪地瞧着数以三万计的楚兵皆朝着暘城君熊拓的大营而去,忍不住说道:“也不晓得,那熊拓会不会惊喜于他凭白得了三万兵……”
瞥了一眼那些全身上下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的楚兵,大将宫渊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阴冷诡异的笑容。
“惊是肯定的,不过这喜嘛,那就未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