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番前往皇宫,赵弘润终究是没有达成让他父皇承认那日在集英殿的阴谋的目的。
不得不说,魏天子那一招相当高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仅仅只是通过将肃王军一系的有功之士皆邀请到场,就凸显出了肃王党如今庞大的势力,让雍王弘誉、襄王弘、庆王弘信心生了警惕。
而对于事后赵弘润的质问,魏天子只不过是一句朕岂可轻怠有功之士,就推得一干二净,让赵弘润哑口无言。
老头子的目的,赵弘润多少能猜到几分:显然,魏天子是有意让他引起雍王、襄王、庆王的警惕,甚至是针对,潜移默化地让他在一步步被几位兄长针对的交锋中,逐渐走向那个位置。
对于这种阳谋,赵弘润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就算他打定主意,坚决不要皇位,难道他能阻止雍王、襄王、庆王等人针对他么?
就连赵弘润自己也必须承认,他肃王党的势力,如今已经非常强大了,已经威胁到了目前最具势力的庆王党,若是换位思考,让他站在齐王弘信几人的角度在看这件事,恐怕他也不会再对此事视而不见从集英殿那日之后,但凡是有意争夺皇位的人,都会对他抱持警惕,甚至是陆续开始打压。
在返回肃王府的途中,赵弘润与介子鸱在马车上探讨这件事起因是庆王弘信想要设立的兵造局。
兵造局,与兵铸局仅一字之差,当然,这并非是庆王弘信企图连称谓都效仿兵铸局。
事实上,兵铸局的称叫做大魏兵部军械铸造司署,简称兵铸局。
因此,庆王弘信提出的兵造局,实际上也只是沿袭了这个名字,只不过,不想与兵铸局冲突,是故简称兵造局而已,或许实际上两个司署的称是一致的。
在这一点上,庆王弘信做得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兵铸局如今已经脱离兵部的统治,因此,反而是兵铸局应该取消当前的称呼,改个官署的名称,只不过,赵弘润已经习惯了称呼兵铸局,不曾想过改名而已。
“……殿下,正如在下所言,你澄清与否,皆无法抵消庆王已对您心生的警惕。您看,仅过一日,不等殿下对那则谣言有任何态度,庆王便向朝廷提出了此事。”介子鸱在马车上分析道。
赵弘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有预料,在当初他授意兵铸局故意扣下庆王弘信一批武器装备后,他就猜到庆王弘信迟早会想办法创建自己的军械铸造工坊,暂且不说接受国境内军队的订单,至少镇反军与北三军,必须脱离兵铸局的钳制,脱离他肃王的钳制。
这不是一个好讯号。
别看庆王弘信这第一步,对赵弘润的威胁并不是很大,但本质是一样的:庆王弘信已经在提防他,想逐步打压他。
想到这里,赵弘润吐了口气,问道:“本王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是么?”
“正是!”介子鸱颔首说道:“集英殿那日之后,殿下与庆王已经交恶,此时若殿下退缩,只会助长庆王党的气焰……必须有所还击!”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说道:“话说回来,庆王提议增设兵造局,这对殿下也不无好处。”
听了这话,卫骄吃惊地插嘴道:“介子先生的意思是,这事对殿下反而有好处?”
对此,无法理解。
作为赵弘润身边的宗卫长,卫骄了解的东西,远比其余宗卫多得多。
就拿兵铸局来说,如今魏**队方面的武器、甲胄订单,都是兵部交给冶造局的,而冶造局又委托给兵铸局,正因为如此,以往大梁才出现了类似兵铸局给冶造局打下手的趣闻,使兵铸局实际上成为了冶造局的代工作坊。
但话说回来,由于整合了资源,避免了像最初那样兵铸局与冶造局争抢订单的冲突,使得冶造局与兵铸局皆获得了大量利益。
而如今,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兵造局,而且还是真正隶属于兵部、受庆王弘信控制的军械铸造司署,那么试问,兵部还会将大量的军备订单交给冶造局与兵铸局么?肯定是留给兵造局这个自己人啊。
如此一来,冶造局与兵铸局在军备方面的订单,必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见卫骄无法理解,介子鸱正色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兵铸局往年负责锻造国境内的军械,岂会不引起旁人的眼红?……这次在我大魏的战争期间,在朝廷的允许下,各地方贵族的私人军械作坊,如与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这足以证明,兵铸局并非是独一无二的,那可以被取代。可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多一个人分担外界对兵铸局、对殿下的眼红,权衡利弊,这反而是有利的,何况,兵铸局事实上也负担不起**队的装备铸造。”
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认可介子鸱这番说话。
想当初,魏国的精锐军队只有驻军六营的那八万人,因此,兵铸局只要饱负荷运作,自然能够负担得起这八万军队每两年更替一次武器装备的任务。
可如今呢?魏国有多达四十万的常备军,想要兵铸局这一个司署负担这四十万军队每两年更替一次武器装备的任务,就算兵铸局得到了冶造局的技术支持,也办不到。
因此,分一些军备订单出去,对赵弘润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能减少外人对他的眼红,至少看起来不再是那样显眼。
问题在于,庆王弘信是否仅仅满足于得到一个兵造局,他的下一步,会不会对冶造局下手,这才是赵弘润在深思的问题。
倘若庆王弘信仅仅满足于一个兵造局,乐意沿用已经被冶造局与兵铸局淘汰的旧冶造技术铸造军备,那赵弘润对此毫无意见。
可这是不可能的,庆王弘信迟早会对冶造局下手,这正是介子鸱建议赵弘润必须有所还击的原因。
所谓的必须有所还击,指的就是一定程度警告庆王弘信:你搬个兵造局出来自己玩,我没意见,但你的手不允许伸到冶造局,这是底线!
“原来如此。”卫骄恍然大悟,随即对赵弘润说道:“殿下,是否需要派人去冶造局叮嘱一下?”
“那倒不必。”赵弘润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虽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前两日,既然冶造总署署长王甫已表达了唯肃王殿下马首是瞻的心迹,不太可能会被庆王弘信收买,若是贸然增派眼线,反而不好。
“唉,本来还打算去工部走走,拜托一下秦国工匠的那桩事,这下暂时也泡汤了。”赵弘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介子鸱心中微动。
出于私心,他当然希望眼前这位肃王殿下,在最近几日里,到工部啊、礼部啊这些官署走走,加大肃王意图争位那则谣言的可信度,但在经过魏天子的敲打后,介子鸱却不敢如此提议了。
平心而论,介子鸱并未想过强加念头给赵弘润,用软逼迫的方式让赵弘润上位这不是一个家臣该做的。
因此,最终还是要看赵弘润本人的意见,倘若这位殿下打定主意死也不争大位,那介子鸱就只能认命,乖乖在肃王府当一辈子门客,以此报答这位肃王殿下当初的恩情。
但是,在这条底线之上,有些事介子鸱自认为还是能够操作一下,比如,通过庆王弘信的打压,让肃王赵弘润被动参与到争夺王位的这件事当中,但遗憾的是,他已被魏天子警告过了。
怀着惋惜的心情,介子鸱言不由衷地说道:“正好这几日谣言遍传,在下以为,殿下还是在王府里歇息几日,暂时莫要抛头露面,静待谣言消散。”
“唔。”赵弘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伸着懒腰说道:“正好,本王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歇歇……”
刚说到这,他顿时就苦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闲工夫偷懒啊,家里的事还等着他回去处理呢。
在秦少君与芈姜二女中选择一人作为肃王妃,这个命题这可比什么争位的谣言更加令他感到头疼。
待马车缓缓在肃王府的府门前停下后,赵弘润转头对卫骄说道:“卫骄,你派人跑一趟驿馆,将……将秦少君请来,就说本王今日在王府设家宴,请她赴宴。”
由于对外的身份秦国储君,因此秦少君赢璎这几日与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阳泉君赢等秦将一同住在城内的驿馆,除了避嫌以外,主要还是出于矜持毕竟,虽然在秦国赵弘润与赢璎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成婚,但在魏国,他们还没成婚,而赢璎,终究是要以秦国公主的身份嫁到魏国的,因此,魏国这边的婚礼更重要。
“是,卑职这就派人前去。”
卫骄抱拳应道。
嘱咐完卫骄后,赵弘润带着雀儿与介子鸱迈步走入府内,吩咐家令绿儿今日于北院主屋的偏厅置备丰盛的菜肴。
随后,赵弘润来到了北屋的小苑,逐一见到了苏姑娘、羊舌杏、乌娜、芈姜四女,向她们传达了今日秦少君会来府上赴家宴的意思。
对此,苏姑娘、羊舌杏、乌娜三女感到十分奇怪:既然是王府的家宴,为何不邀请那位即将嫁到他们肃王府的秦国公主,却要邀请秦国的储君呢?
只有芈姜心知肚明,秦少君赢璎,即是那位即将嫁到他们肃王府的秦国公主。
今晚算是真正的见面么?
芈姜暗暗想道。
不知为何,素来对肃王妃并没有什么执念的她,却不希望被那位来自秦国的女人击败。
或许这是因为,她与赢璎身世地位不相上下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