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魏国的都城大梁率先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所谓瑞雪兆丰年,适合的冬雪预示着来年将是丰收之年,这在当代俨然是一种吉兆。
可是这等瑞雪,更何况是临近岁末,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然而大梁城内的百姓,脸上却无几分欢喜之色,他们脸上更多的却是忧愁。
因为自打入冬以来,那一骑骑的传讯驿兵便络绎不绝地出入大梁,他们将颍川战场以及宋郡战场两地的战况传入京中,尽管朝廷刻意封锁的消息,但据小道消息传出,两个战场的战况并不乐观。
大梁的居民们忧心忡忡,生怕翌日那蛮横的楚人便攻至大梁,为此终日惶惶。
大梁,需要一场大捷来鼓舞人心、稳定局势。
甚至于,对此十分迫切。
清晨辰时的时候,大魏天子便早早地来到了垂拱殿。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段,这位魏国的君王应该在文德殿小憩片刻,但是最近,魏天子却改变了以往的作息习惯,他睡不着。
“颍水郡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么?”
刚刚踏入垂拱殿,魏天子便立即向蔺玉阳与虞子启两位中书大臣询问最新的战况。
顺便提及一句,在那次玉珑公主潜逃出宫的事件之后,原中书令何相叙便立即上表请辞,辞官乞老于府中,魏天子虽然有些不舍得这位老臣,但考虑到赵弘润在那件事后的态度。又见何相叙态度坚决,遂应允了何相叙的恳请。
如今,原中书左丞蔺玉阳,顺位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而虞子启,亦高升了半阶。坐领中书左丞之职,这两位年纪尚且不过四旬的大魏官员,竟坐上这等高位,也算是大魏历代少有。
“回禀陛下,颍水郡暂时还未有战报传来。”
中书令蔺玉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起身紧声回道。
“喔。”魏天子怅然若失般地应了一声,看似魂不守舍地走到龙案后,坐在龙椅上,也无心政务。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见此,大太监童宪忍不住劝道:“陛下,颍水郡暂时未有战报传来,相信一定是正与楚军鏖战这,无暇旁顾……肃王殿下聪慧异常,吉人天相,相信定然不会有事,陛下放心吧。”
“但愿如此吧……”魏天子点点头应了一声。依旧坐在龙椅上发呆。
尽管这些日子有数不清的人用类似的话宽慰天子,但是因为颍水郡的战报久久不至。以至于魏天子心头仿佛始终有一块巨石高悬着,实在是心中难安。
他甚至是开始后悔,不该听信赵弘润的话,放任这个第八子赶赴前线。
一个尚未弱冠的稚子,又没有什么征战的经验,他能懂得什么?
人就是这样。尽管当初魏天子对赵弘润极为推崇,但如今,因为毫无音信,他不由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自我怀疑之余。亦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深感悔恨。
回想起这些日子凝香宫的沈淑妃每日因为思念她的大儿子赵弘润而寝食难安,魏天子心中很是不好受。
他甚至有些害怕再去凝香宫,因为每次沈淑妃一见到他,就会迫切地询问赵弘润的近况,而问题是,魏天子又哪里清楚?
每次在安慰沈淑妃的时候,说实话魏天子亦有些底气不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兵部官员急匆匆地奔入了垂拱殿,口中喊道:“陛下,前线有战报至。”
正在假寐发呆的魏天子闻言动容地坐直了身体,双目绽放光彩,但是在顷刻之后,他眼中的神采亦逐渐暗淡下来。
『一定又是南宫发来的求援急报。』
魏天子满是遗憾地恨恨想道。
不同于颍水战场的了无音信,宋郡战场的降将南宫这些日子可是没少向大梁求援,每次在信中都说什么『楚军攻势甚猛』,非但要求援兵,还要求军备、粮草等各种战略资源,搅和地得魏天子恨不得叫这厮自生自灭算了。
大太监童宪注意到了魏天子方才的举动,心知天子是想询问但又生怕失望,遂主动问道:“是宋地的南宫送来的消息么?”
“不是。”那名兵部官员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是颍水战场那边送来的消息。”
此言一出,整个垂拱殿顿时鸦雀无声,非但蔺玉阳与虞子启两位中书大臣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就连天子亦立马露出了凝重关注之色,那一瞬间仿佛笼罩在垂拱殿内的紧张气氛,唬地童宪身后两名内侍监的小太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怎……怎么说?”天子强忍着心中的紧张,沉声问道。
只见那名兵部官员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摊开后照着宣读道:“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肃王弘润,率鄢陵兵一万余,浚水军两万五千人,与楚平舆君熊琥及麾下六万楚先锋军战于鄢水。……肃王弘润迁鄢陵军民至安陵,焚烧鄢陵城郭……成功伏击六万楚军。……此战大捷,我大魏兵将共杀熊琥军兵士三万人,迫降三万人,使熊琥军全军覆没,而我大魏仅折损兵士千余人,此战战果旷古,自古罕见。……战后,我魏军顺势攻克熊琥军大营,暂作修整。……浚水军百里跋敬上,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
听着这份战报,垂拱殿内众人惊地目瞪口呆。
要知道那可是六万楚军啊!
仅仅一战,就杀三万人、迫降三万人,使这支六万人的楚军全军覆没?
蔺玉阳与虞子启对视一眼,均难掩心中的惊喜与骇然。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两位中书大臣不约而同地起身向魏天子恭贺,这反应,让本来想抢先一步恭贺的大太监童宪瞧得一愣一愣。
然而大魏天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他俨然被这突然的喜讯惊得有些难以接受,生怕如梦境一般,一有所动作就会惊醒。
良久,他这才迟疑地问道:“朕……没听错吧?是大捷?”
这回童宪可没有落后,躬着腰,欢喜地说道:“非但是大捷。而且还是战果旷古、古今罕见的大捷。……肃王殿下,叫楚军一支六万人的军队,全军覆没!”
“而且他还仅损失了千余兵卒?”天子又试探着问道。
“正是!”童宪连连点头,老脸上堆满了笑容。
“呼……”魏天子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吐了口气,半响之后,忽然一拍龙案,大声叫道:“好!”
说罢,魏天子连忙指示道:“速速将这则捷报敲锣打鼓遍传京师。我大梁……急需一场大捷来稳定人心。”
那名兵部官员闻言,亦连忙说道:“陛下放心,我兵部的尚书李鬻大人,在命下官前来报讯时,已命人将这则消息遍传京师。”
“好好好。”魏天子连连点头,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童宪说道:“对了,童宪。你带着这则捷报走一趟凝香宫,将此事告知沈淑妃。……告诉她。她那个了不得的大儿子,将六万楚军全军覆没……唔,算了,阵亡楚军的具体数目就不要提了,省得吓坏了她,你也晓得她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你就跟她说,她儿子打败了一支楚军,做得非常漂亮。”
听着魏天子的叮嘱,童宪老脸上堆着笑容。连连点头说道:“陛下,老奴省得……”
正在说着,忽然又有一名兵部官员走入了垂拱殿,拱手禀告道:“陛下,前线有战报至。”
因为有了一份颍水军的捷报,魏天子的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瞧那个宋地的南宫也顺眼了许多,笑着问道:“是宋地的战报么?”
只见后一位兵部官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是颍水郡的战报……陛下放心,仍是捷报!”
本来魏天子还有些犯嘀咕,生怕好消息之后就是坏消息,可如今听这么一说,心中倒是放心了,挥挥手笑道:“吾儿弘润方才已惊了朕一回,再来一回朕亦能接受,快,将这个好消息速速念来。”
“是。”那名兵部官员拱了拱手,亦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摊开后照本宣读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初四,楚阳城君熊拓攻我军大营,不克。楚军伤亡过万。……十一月初七,楚将子车鱼率战船七八十艘,楚兵三万,乘船逆蔡河而上,企图偷袭大梁。幸肃王弘润早有提放,于两个月命我浚水军在蔡河筑坝,于楚将率船进犯时掘坝放水。期间,肃王弘润又以金令命司马安率砀山营伏击……于是楚三万水军沉默,折损过万,余者逃回楚营。……十一月初九,楚阳城君思退,肃王弘润命我魏军倾巢出动,伏击敌军必经之路穆山,一战而定,楚五万余兵将乃降,惜未曾抓获阳城君熊拓。至此,颍水乃安!
臣,浚水军百里跋敬上,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整个垂拱殿鸦雀无声。
倘若说前一份捷报便足以叫众人欣喜若狂,那么这一份捷报,简直让他们目瞪口呆,惊喜地难以置信。
曾经声势浩大的阳城君熊拓与平舆君熊琥麾下十六万大军,至此竟然是全军覆没了?
“这可真是……又一次惊到朕了。”
魏天子苦笑着喃喃说道。
他站起身来,走到两名兵部官员身旁,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两份捷报,气定神闲地走向殿外。
“陛下……不高兴么?”
虞子启诧异地小声问道。
听闻此言,童宪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意有所指地笑眯眯说道:“别急。”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从殿外传来了魏天子那无比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殿内众人心领神会,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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