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制变法第一波反击的浪头被朱高燧无情的镇压,山东终于兴起了打土豪分田地的狂潮。
那些占山为王的强盗和绿林本来大多都就是普通百姓,只是被逼走投无路才上了山。
因此这些人也极少刁难普通百姓,专门对那些富绅下手。
不止如此,百姓与强盗之间也还多有联系,很多百姓在走投无路时不会去找官府救济,而是会去和强盗借粮。
当公文发出去的时候,那些已经落了草的人一开始并不在意,他们多年与官府斗智斗勇岂会这样轻易的上钩。
山林小路间一人慌乱从密林穿过朝着山顶踉跄小跑着片刻不敢停歇,山寨的聚义堂中,一个疤脸大汉如今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
“大当家的…”
这人扶着桌子不断喘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先喝口水缓一缓。”
这人连喝了两大碗才喘匀了气。
“山下再分田了!”
这大当家的不屑的笑了笑。
“分田?分谁家的田?姓赵的不死谁能分的了他家的田?官府的公文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用来擦屁股,至于上面的字,看看就行不能当真。”
“这次是真的,济南府来了一位王爷把整个山东所有侵占良田的劣绅全抓了,把土地收归朝廷重新发放给百姓耕种就是这位王爷下的公文。”
“王爷?就算是王爷他敢惹这么多人?这些贼娘的富户可不是没牙的老虎,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这大当家分明还是不信。
“赵家的人和其他家的聚集了八千家奴围攻济南,逼王爷收回官文释放那些富户,这位王爷在城下直接下令砍了所有人的脑袋,还把那些围城的人杀了不少,现在整个山东都在传。”
“这.....咱们以前上过好多回当,要不再看看吧!”不管这人怎么说,大当家依然保持着三分警惕。
这人又犹豫了半天,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文契。
“大当家的,小的也怕他们是糊弄人所以就去县衙看了看,排了一上午队,衙门的人按照洪武年的鱼鳞册和黄册核对了我的身份以后,给了我一张文契。”
这大当家的将信将疑的拿过文契,上面有官府印信,而且还有田亩和四至。
“不是作假的吧。”
“东至洮河,西至界石,南至槐树,南北两至一百八十七步!小时候爹娘下地干活儿他们就会把我放在地头的一棵槐树地下,我家祖坟也都在这地里,错不了的。”
“看来这王爷是动了真格,所以你是想下山去?”
“大当家的,官府的人说各山强人只擒首恶,从犯不究,可当初我走投无路是您收留了我,如果大当家的不允许,我一辈子都留在山上。”
“说什么胡话呢,有两块地不比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强?”
大当家起身扶起了这人,然后又取出一张宝钞。
“去吧,你山下还有瞎眼的老娘,以前整天从山寨偷粮养二老也算你有几分孝心,到了山下再说一房媳妇,日子就要过得红火喽。”
这人没有拿钱,眼眶噙着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跑下山去,怀中地契如烈日一般滚烫!
山寨的人都来纷纷辞行,这当家人也没有挽留,将寨子里抢来的财物纷纷散发。
短短一天的时间,原本热闹的山寨空旷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望着聚义堂外的那杆大旗恍如失神。
“赵王爷?朱高燧?你要是早来三年,我老子娘也能享几天福。”
砍到了大旗,这人提着刀下了山。
同样的事情在整个山东各地上演,那有天生的恶人,那有天生的强盗,都只是世道逼人。
将土地收归朝廷然后分田,朱高燧和杨士奇也忙的脚不着地,这土制变法太过匆忙因此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整个大明有很多没官田,既然要在土制上进行变法,朱高燧就准备执行个彻底,但却遭到了杨士奇的反对。
“赵王爷,这劣绅家的土地你可以分给百姓,但这没官田暂时不能动,起码没有找到替代之前万不能动!”
“整个国库赋税的三成靠的就是没官田,现在把官田分发,今年的夏税秋粮一定会断崖式下跌,这一份损失从哪里找补?”
朱高燧也认识到了不能操之过急,他老子是一个要干大事的皇帝,要干大事最基础的就是要花钱,所以对户部看的非常重要。
如果分了田导致大明有可能陷入动荡,他爹可能会责罚一顿,如果导致国库赋税巨降,他爹可能会扒了他的皮,钱在很多时候都比儿子重要。
“那就一步一步来,步子太大要扯到蛋。”
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解决了煤与铁的问题,蒸汽机会再短短几年内普及,大明经济将会腾飞,商税会以倍增的方式顶替掉没官田的赋税。
从早到晚,整个济南城衙门的升堂鼓就没有停过,陈文运忙的满头大汗,今天已经有十几波匪首来到衙门投案。
“堂下何人。”陈文运的声音有几分疲惫。
“谢广,猪龙山落草,山野喝号大胡子。”
“谢胡子?”
本来只是想走个过场然后关押,但这人报出名字以后就连陈文运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再一看这人的长相,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一双眼让人不寒而栗。
这谢胡子不是一般的草莽,而是八山绿林之王,整个山东最强的一伙悍匪,济南府多次派兵围剿都落败而回,南京朝廷万两悬赏的贼首。
“本官自从上任就想要抓你归案,没想到今天终于是见面了。”陈文运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在,其他匪盗还好,抓住谢胡子可是大功一件爱你。
“不是被你抓住的,是我自己投案,否则你官府那些废物真不够我看的。”谢胡子不屑的很。
“是抓还是自首都没有什么区别,押入大牢。”
陈文运摆了摆手,差役们不敢大意,眼前的这位可是叱咤山林的悍匪,武艺高强,等闲十几个人近不了身,因此只能用三四十斤的枷锁套在身上。
“不用了上枷,他若是想跑就不会来投案了。”
见到朱高燧和杨士奇来到衙门,陈文运从官椅上起身。
“下官见过赵王爷。”
“赵王爷?”
谢胡子在被带下去之前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由得扭过了头打量了一下,这赵王爷居然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见到谢胡子试图靠近朱高燧,两旁的衙役摆出来阻拦的架势。
“都下去吧。”
“王爷,这是谢胡子!”
陈文运生怕朱高燧因为大意在这悍匪手上有什么差池。
朱高燧倒是没什么怕的,刘勉就在身边,山野绿林或许可能悍不畏死,但和这位大内高手相比并没有多少胜算。
“谢胡子?山东第一好汉?”朱高燧也有些惊讶“你找我有事?”
让人意外的是这杀人不眨眼的谢胡子却在朱高燧面前突然跪了下去,然后一连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朱高燧也一头雾水。
谢胡子磕完头自顾站了起来。
“我看过官府的公文,匪首投案从犯开释,今天我来了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给你磕头是因为你让我山东的百姓又能吃一口安乐饭,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草莽,也没有人希望自己一辈子当个土匪。
但你们若是说话不算话,把地在收走,老子逃出大牢第一件事就是割掉你的脑袋,然后造反!”
刘勉知道眼前这人是一个劲敌,可听到谢胡子敢威胁,毫不留情的拔出了刀。
朱高燧按下了刘勉拔刀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道
“你放心吧,不会给你机会的。”
谢胡子豪爽的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跟着那些衙役大步走进了牢狱中。
“陈大人,辛苦你了。”朱高燧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
陈文运只是陪笑着,一开始他对朱高燧的做法非常不满,刚来山东就要重新分地,又暴力镇压反对的声音,无论怎么看都会造成官逼民反的局面,让本就不安定的山东更加不堪。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整个山东所有的绿林都走出了山野,正在官府等待分田,靖难留下的暗疮,山东拔不尽的毒瘤居然开始愈合!
如今的陈文运才从他曾强烈反对的土制变法中,见到了一些他从未想过的成效,匪不剿自清,民有田自安!
“我知道你以前为了剿灭匪患,用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假招安真剿匪,挟持家眷,暗探卧底。如果治理地方用的是这种手段,哪怕小有成效也得不偿失,因为损失的是朝廷公信力!”
古人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国家公信力,国家信誉,只能简单的将治国之道总结为,至公无私,光明正大!
身为后世人,朱高燧很明白国家若丧失公信力,是花无数钱都弥补不回来的。
分田割地的速度本应该更快,可也正是因为布政使之前用过的那些不上台面的小动作,所以那些绿林投鼠忌器一直都在观望。
“山东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大明最肥沃的良田,南京上林苑有我从海外进献的良种,如果种在山东,将在无饥馑!”
“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