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之所以要保下杨士奇并且与他彻夜交心,除了惜才之外,第二个原因就是朱高燧知道自己这么一闹,皇帝将他罢官免职那是一定的,但剩下的事情必须要交给一个值得信赖而且有能力的人来完成。
两人推心置腹,杨士奇也终于理解,只是还在惊叹于朱高燧为何会拥有如此妖孽的智慧,把每一个步骤和环节都能安排的这般巧妙。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朱高燧把三百年前的土地制度稍加更改以后挪用到了这个时代。
这期间一定会有水土不服,加上时间紧迫执行的又非常粗犷,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但只要大略正确,剩下的就是对一些细节方面进行微调。
突然整个济南锣鼓喧天,朱高燧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有人喊造反!
朱高燧亲自下令关押的杨士奇,如今也亲自打开了囚牢将他放了出来。
“王爷,您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
“商君公孙鞅,他挑战的是贵族对权力的垄断,王爷挑战的是仕宦对土地的垄断!”
“你也太抬举了我。”
听到杨士奇把自己和商鞅放在一起,朱高燧的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这土制改革能不能成功,首先就要看看能不能经得起这变法第一个浪头的袭击。”
杨士奇没有半点慌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人造反,那才是见了鬼了。
“走吧一起去看看。”朱高燧笑道。
衙役卫所军纷纷在集合,杨士奇下令四门紧闭,然后与朱高燧一起来到了城头。
家中土地被强制收回,那些富绅家里的护院以及亲眷如今约好了汇聚在城下。
即便朱高燧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劣绅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但对于这人数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这有五千多人了吧。”朱高燧笑了笑。
“不止,起码八千!”
“王爷,济南卫所军已经完成召集,但只有一千八百人,淇国公留下的五军营您调配到了其他地方分地,留在济南的也只有五百人而已。”陈文运说道。
“你怕了?”朱高燧问道。
“下官只是觉得敌我悬殊,虽然我对王爷的一些做法不太认同,但我身为山东布政使这些人既然敢围城,那本官自然要与济南共存亡。”
对于陈文运这样的官员朱高燧有些无可奈何,说他们尸位素餐,他们也兢兢业业清廉如水,符合封建皇朝对官吏的高标准要求,表现中规中矩。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未来的大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人变通的能力太弱,只知道照本宣科,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布政使这样的高官。
“将那些劣绅都给我带上城头。”
近百人站在城头,看着城下都是他们的家丁和护院,这些人心中又有了底气。
一个两个人的话谁也不敢与朝廷作对,可整个山东的地主阶层联合起来,哪怕是朝廷都要抖三抖。
“王爷,我们无意与朝廷为敌,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田地和性命迫不得已联合在一起,只要王爷撤销分地的官文放我们离开,我们愿遣散家奴!”祝百山急忙说道。
朱高燧看着祝百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在威胁我。”
“草民不敢。”
土制的改变一定会引起既得利益团体疯狂的反击,朱高燧早就做好了应付的准备。
“官文已发,天王老子来了都改不了,否则本王威信何在?但你们的性命,可以放我也可以杀!”
“没有了地,你还不如杀了我们。”祝百山没想到朱高燧软硬不吃。
“放人,放人,放人!”
城下近万人齐声呼喊放人,声势浩大蔚为壮观,哪怕是数里之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往常济南府乃至山东都有很多卫所军,可因为淇国公丘福北征鞑靼调走了很多军队,因此山东内部处于一种空虚的状态。
城下这些人有的手持锄头有的拿着刀剑,如果真的打起来,依靠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济南极有可能收不住。
“自古涉及土制的改革都会伴随着战争,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王爷,您准备好了吗?”杨士奇问道。
“传令城下,从现在开始击鼓三通,若现在退去我既往不咎。
头通鼓不退,先斩城头首恶;
二通鼓不退,再斩城下任何有异动者;
三通鼓不退,视为反民,全部射杀!”
朱高燧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杨士奇的问题,他面上冷静可心在狂跳,这是一场生死博弈,他若是妥协前功尽弃,若是坚持下去整个济南可能血流成河。
“王爷,全部射杀?”陈文运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过是一群看家护院的恶狗,卫所军和这五百五军营将士各个都能以一当百,完全可以抵得上人数的相差悬殊。”
短暂的心神恍惚以后,朱高燧冷静的分析了当下局势,济南城城高池坚,当初他老子造反,大军带着攻城重器都丢下了一地尸体何况现在。
这些护院欺负一下普通人还可以,面对一个有铠甲的士卒只有被宰杀的命运。
城头的人将朱高燧的命令传给城外的人以后,这群人不止没有退,反而又叫嚣了起来。
“攻入济南者,我祝家给良田百亩!”
一人叫嚣着,这些劣绅拥有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而这些东西也是最能蒙蔽人心让人短暂的忽视对死亡的恐惧。
对于杀人,在朱高燧眼里除了有该杀和不该杀之外,还有该死和不改死。
不该杀的人,如果有不得不死的原因,朱高燧也不会心慈手软。
面对城下的叫嚣,朱高燧直接下令击鼓。
轰隆隆,轰隆隆,雄浑的牛皮鼓声在耳边回荡。
每通鼓三百三十声,战鼓一响,对大明所有的将士意味着战争降临。
山东毗邻鞑靼,这里的卫所军几乎都与长城外的敌人有过作战的经验,五军营更是京三营精锐,与城下那些混乱无序的护院相比,军纪严明俨然有一种肃杀的气氛。
三百三十声鼓声结束,城下的人不止没有退,反而已经在跃跃欲试攻城,没有攻城器械有人在试图用火攻!
“头通鼓罢,先斩城头罪首!”
朱高燧下令,那些原先被抓来的近百人全部都压在了城头。
“王爷,小民认罪,小民认罪….”
见到朱高燧动了真格,命悬一线的劣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土地,现在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朱高燧看过商鞅变法,那就是用人命和高压来维护变法的威严,让后来人想要在触碰红线时心有所忌惮,这才算是真正的巩固!
“军令如山,现在认罪迟了!”
近一百人的脑袋被压在城垛上,没有人注意到朱高燧的手索在袖子里正在颤抖,他的一句话,这些人命如薄纸。
“斩!”
一声令下,那些人哭也好怕也好都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朱高燧给过他们机会,也不会给他们第二次。
形势比人强,即便有的人罪不至死,现在也必须死。
当一颗颗人头从城头滚落,震慑的不单单是城下那些人,原本的喧嚣声瞬间平静了不少。
这些人头更是让朱高燧明白了变法的残酷,任何敢于向既得利益的固有群体发起挑战的人,都是孤胆无畏的英雄,商鞅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不过商鞅最后的下场同样惨烈,而朱高燧不同,一字亲王的身份让他纵然会得罪所有人,也不会落得被车裂的下场,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他也没有底气碰触国家的底线。
杨士奇看了看朱高燧,这个年轻人看似玩世不恭荒诞不经,可意志出奇的顽强,面对朝堂上的压力,面对这些劣绅反扑的压力,依然坚定立场没有丝毫动摇。
“击鼓二通!”朱高燧喊道。
鼓声再一次响起,有了刚才的那些人头的震慑,城下的攻势也放缓了不少,一些人已经心生退意。
可那些劣绅家的人却不同,当家的已经死了,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上位继承庞大的家业,如今家族所拥有的财富和土地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的所有,因此在见到这些脑袋的时候唯有他们心情激动。
“怎么办,是战是退!”领头的一人低声问道。
“当家的死了,那些良田可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你们忍心被那些贱民抢走?”
“现在攻城可就是造反了。”
“我们是官逼民反,何况只要抓住那几个当官的,逼他们改口完事在找几个替罪羊….”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干了!”
城下被人泼上了火油,城门在熊熊大火中出现了松动,这更是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杀,杀进城去活捉朱高燧,破城者每人赏银三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卫所军枕戈待旦守在城门之后,当第一人冲进济南时,迎接他的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二通鼓罢,杀敌!”
朱高燧军令再下,卫所军和五军营的人骑着快马冲出了城外,凭借着装备的精良这些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被冲了一个七零八落,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性命如草一般一片片的倒下。
“击鼓三通,再有不退者视为谋反,全部射杀!”
城头的军卒引弓搭箭,随时等待着三通鼓罢,面对训练有素的卫所军,城下的人终于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也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差距,哪怕再多的金银也不抵项上人头。
三通鼓尚未敲完,济南城下聚起来的人在朱高燧冷血无情的镇压下,终于还作鸟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