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威一身武艺哪里能受得了这牢狱之中的憋闷,哪怕是给他上刑都能让心里痛快一些。
就在他叫骂时,朱高燧也来到了牢狱之中。
“兄弟,杨兄弟,你也被抓住了?都怪我连累了你。”王虎威倒是颇有几分义气,这个时候还在自责。
“我在衙门里认识几个人,所以他们已经把我放了。”朱高燧找了个借口。
“那就好,你又回来这是做什么。”王虎威问道。
“当然是来看看大当家的你,我还给你带来了酒。”朱高燧取出了碗,一人倒了一碗。
“酒!”
王虎威的眼都在放光,迫不及待的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脸的满足。
“好兄弟,有这碗酒吃我真是死了都不怨了。”
“如果你不是占山为王的强盗,说不定我能救你。”朱高燧叹息一声。
“别说这些屁话了,如果老子不占山为王,早就死了!”
两人推杯换盏,有酒王虎威也打开了话匣子。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当强盗的那个没有苦衷,我就先不说了,你看看那个瘸子,靖难那年山东大乱,这瘸子被人抢了妻儿不说还被抢了田契。
你在看那个胡老汉,为了避难三贯钱卖了二十亩田!
哪有人天生就愿意当强盗的,但凡有几亩地也不至于刀尖舔血,还不都是世道逼的。”
“如果你们都有了地还会上山吗?”
“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了地你就算是赶他们走,他们也都赖着不走了。”
“我和衙门的人有点交情,我疏通一下尽量帮你们脱罪,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手上有没有人命!”朱高燧非常严肃的问。
“当然有,不止一条,与另外一个山头火拼时杀了六七个,常年打家劫舍,那些豪绅家的人我杀的更多。”
朱高燧眉头微皱,王虎威也看出来朱高燧有些为难于是说道。
“你能把过虎山其他人救出去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至于我早就该死了。”
酒尽之后,王虎威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朱高燧也离开了大牢。
开弓没有回头箭,朱高燧今日来就是要再一次确认一下,明日大审之时他就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要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件事敲定做实。
终于到了开审这一日,往常有强盗被抓以后都只是走一个过场,主犯斩首从犯关押十天半个月打一顿鞭子然后放掉,毕竟衙门也没有那么多钱粮养着一群吃干饭的。
可这一次不止要审理还要大张旗鼓,济南府的小吏早早就敲锣打鼓的巡街。
“过虎山匪盗被捕,今日开门开堂审理!”
大明的百姓当然喜欢凑热闹,何况济南府的百姓中有很多沾亲带故的人都投了绿林,万一其中有自己熟识的,也能帮忙收个尸。
王虎威被押上了大堂,左右两侧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口呼威武!
王虎威抬头一看心中一惊,从官服的补子上看一眼就认出了堂上的那位应该是布政使。
这让王虎威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瞬间感觉到今天的审案不太一样,因为这山东最高的官吏布政使居然只是坐在了下首的位置,至于另一旁一身蓝色官服也有这四品的品阶。
还有几个听审的人也都是山东一方大员,听这几人客套时才知道,今日来的还有衍圣公!
能让一个四品京官和二品的封疆大吏做陪衬,衍圣公观审,王虎威暗自揣测,难道是朝廷派来了钦差?
王虎威与一般的匪盗不同,他心里明白的很,如今山东这个局面就算是皇帝亲自来,除非把山东的人全部杀完,否则想要禁匪安民那也是绝不可能得。
横竖是一个死,王虎威把心一横,直接席地坐在了大堂下。
“主审官赵王爷到!”
刘勉一声呼喊,堂外喧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杨士奇陈文运以及衍圣公都纷纷起身,拱手朝着正堂行礼。
王虎威还在好奇这位大明亲王到底什么模样时,朱高燧身着衮龙袍头戴翼善冠,大跨步走进了公堂上。
“见过赵王爷。”
“诸位同僚免礼。”
朱高燧坐在了正堂中央,而这王虎威一脸错愕的看着堂上之人。
“赵王爷?这不是杨兄弟吗?杨兄弟?你怎么成了王爷了?”
他不是个厨子吗?前两天在过虎山上还给自己唱十八摸,怎么今天成了王爷了,如此巨大的身份改变,王虎威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大胆匪徒,岂敢对天官无礼!”陈文运呵斥一声。
王虎威半晌脑子才转过神来,杨福应该只是一个假名字,而他真生的身份是大明三王爷朱高燧!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朱高燧哪里有审案子的经验,只能照着以往看的影视剧里装模作样。
“草民王虎威,祖籍东昌府,在过虎山落草。”
“东昌府?不见得吧。”
朱高燧取出了一张纸,然后念道
“王虎威,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东平府阳谷县上临村人士,元至正二十八年七月生人,农户。
洪武二十年征召为宣府边军,建文二年随军入山东作战,大军溃败后不知所踪。”
“我是打过仗,在山东和燕番军队打输了,当年的燕王也成了皇帝我更不敢抛头露面,就准备返乡种地。”
“皇帝登基以后就已经颁旨天下,只诛元凶从犯不纠,所以你大可安心种田,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而为难你。”
“是没有人为难我,但我在边军九年,家中父母早亡,返乡以后官府以田地撂荒为由,分给了当地豪绅。
夺了老子的地,就是断了老子活路,老子岂能与他们干休?于是一怒之下杀了这豪绅就上了山。后来整个山东失了地的流民越来越多,我就在过虎山上收容了他们。”王虎威说道。
“官府有劝农之责,田地撂荒自然要把地分给有能力耕种缴纳皇粮的人。”一人说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在外面四处打仗,我爹娘的丧事都是亲戚操持的,老子怎么一边打仗一边种地,现在回乡连同房子和地都没了。”
王虎威说道激动处直接站起身指着堂上几个人喝骂道:
“老子当年跑到县衙告过状,跑到府衙告过状,没有一个人肯给我伸冤。
我的地是撂了荒,过虎山一百多号人,他们的地是怎么没的?没有靖难之前还好一些,靖难一战,有多少劣绅乘机发财?
老子们想老老实实种地,地呢?再不造反就得饿死!”
看着王虎威当堂爆发,朱高燧也知道这些人心中有多愤怒,甚至整个山东的百姓心底都有一股怨气。
靖难三年大明北方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无论朝廷还是百姓都受到了重创,但却有一帮人横发战争财!
在这封建时代,土地是一个家庭想要生活最大的依仗,没有了地就是没有了命。
“依大明律,有案必纠,既然过虎山还有很多人有冤情,是被逼为盗,那本王今日就一个一个审理,一个一个核实!”
朱高燧准备以点破面,借助过虎山的人将整个山东的格局全部推翻重来,剿匪和安民,更是需要一剂猛药。
胡老汉被带上公堂,一番遭遇和言辞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杨士奇对于朱高燧激进的土地改革原本持反对的态度,可当堂一审之后他才发现,靖难以后整个山东的民愤正在滋生,已经到了不容忽视不可不处理的地步。
“胡老汉,我若将祝百山带来,你可敢对簿公堂?”朱高燧问道。
“敢,但凡有一个字说假话老头子我天打五雷轰!”
“来人,去将祝百山压至济南府府衙。”朱高燧直接当堂下令。
过虎山的人原先都是农户,只是为了生存被逼为匪。
一堂会审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但凡所有涉及到其中的人朱高燧下令全部缉拿至济南府。
杨士奇来山东自然是要帮朱高燧稳住局势,可没想到朱高燧如此疯狂,接连不断抓人,而且抓的还都是山东有名望的人,这让他都觉得天都要塌了。
“王爷,要以国家稳定为重啊。”杨士奇劝道。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大明江山。”朱高燧态度坚决。
“您下令抓的人已经有三十四个,这些人都是一方地主豪绅势力很大,您这是要把他们逼反!”陈文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
“造反?我看看那个敢,我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不是与劣绅地主共天下,百姓失了地我这个当王爷的自然要讨回。”
杨士奇看着堂上这些差役抓人的去抓人,带犯人的带犯人,也顾不得是不是以下犯上,直接将手中惊堂木一拍。
“今日堂审到此为止,退堂。”
“我看谁敢!”
朱高燧很清楚,自己这次做的事情恐怕会捅破天,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士奇这些人受限于历史的局限,想不到解开土地兼并的办法,因此在他们看来朱高燧这么做实在太癫狂,很容易将山东逼反。
这也正是朱高燧不敢和皇帝太子商量的原因,太子爷比起杨士奇还要保守。
弹劾他的折子肯定已经由快马送出,三五天后就会如同雪片一样落到南京。
朱高燧知道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做成既定的事实,按照皇帝和太子爷求稳的态度,这件事恐怕会就此中断。
至于和文武百官商量着推行这项政策,从圣寿节时朱高燧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想要对一件事情达成相同的认知非常困难。
就像他花了很长时间,依然不能向所有人证明蒸汽机所代表的未来。而土地更是一个皇朝稳定的根基和命脉,对土地改革是拿大明的国运在赌,他们更加不可能同意冒这个险。
趁着靖难的刀还没有完全收回鞘,靖难的血还没有完全干,趁着自己还能说了算,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完!
“赵王爷,操之过急朝廷会以为你这是在造反,徐徐图之一定要徐徐图之。”
杨士奇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和朱高燧拍着桌子理论。
“都是老顽固,都是老糊涂,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乱世行重典,沉疴下猛药。来人,将杨士奇给我关起来。”
刘勉在犹豫了片刻以后,最后还是把杨士奇关入了大牢里。
“王爷,你放开我,我是来帮你的。”
“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除了衍圣公,谁也帮不到我。”
杨士奇连连长叹,他知道赵王把他关起来其实是一种保护,同时这也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赵王自己对于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心里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