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心言、留远倾述了对深廷宫变所知的一切,核心信息同徐白丁所述无异,只是更详细了一些,多了几道朱厚熜之后下达的旨令。留心言心思敏捷,问道:“所以你们此次进京是为了深廷宫变而来?”
公冶世英道:“准确的说是为了墨烟海而来!”
留心言不解道:“墨烟海?这事跟墨烟海也有关联?”公冶世英便转述了当日徐白丁之言。留心言听完后肝火大动,拍案道:“可恶的墨烟海,真是阴魂不散,哪都有他!”留远道:“说来也奇怪,这位‘白丁先生’武功平平、才学平平,却总能知道一些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公冶世英道:“我和小白做了这样的推测,姑且不论徐白丁所言真伪,假设幕后操控之人就是墨烟海,那么他的操控之法不外乎两种:一、墨烟海直接操控,要实现这种做法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即朝堂、后宫、兵营都有他的人;二、墨烟海间接操控,换句话说他通过一个人带动一个局,这个人当然也不是普通人,必定是极具权势的朝廷重臣。”
留远沉吟道:“如果是第一种,墨烟海的势力忒也大的吓人!难怪皇上要迁居西苑,重选护侍人员,还暗中派人监察文武百官,上至藩王重臣、地方大员,下到族中成员、侍从仆役,连我们刀侠庄也成了监察对象之一。”
留心言接话道:“如果是第二种,有能力办到的只有夏、严二人,夏阁老罢官在前,遭袭在后,应该可以排除,剩下就只有严阁老了,别的不说,光一个龙华教就足以让江湖震荡!”
“那也未必!”留彦清手里把玩着杯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大明朝开国至今足有三甲子,拢共才出了数十位首辅,可见要当上这首辅是有多难!但凡当上之人,你说他是人精都算是在轻视他。夏阁老当首辅的年份也不短了吧,也就是说在当上首辅的这些凤毛麟角的极品中,夏阁老也能在中上段占得一席之地。这般说来夏阁老的那些弯弯绕绕就算比不上皇上,也差不了多少,指不定他现在玩的这招就叫以退为进呢!”
留远点头道:“小公子这话说得有见地!照小公子意思往深里细想,皇上新近下达的旨意和颁布的政令并非完全只针对第一种可能性。而夏阁老罢官一事内里似乎也大有文章,什么违背圣心、死咬郭国公不放,诸如此类不过是流于表面的说法……你们说刺杀夏阁老的刺客有没有可能是皇上派去的?”
“老远你可别吓本公子!”留彦清脸色骤变,“如你所说,伯父护送夏阁老岂不成了同皇上做对!”
留远腾的站起,道:“需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庄主才是!”
留心言摇头道:“自古以来,帝王杀臣子有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必要用暗杀这种法子呢?君杀臣,不管罪行真假,至少都能找出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词,但君暗杀臣,那就另当别论了!”
留彦清、留远紧绷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
留心言接着说道:“退一步讲,就算真是皇上派人刺杀夏阁老……他即便未参与也必知情,我爹护送夏阁老的消息他八成会比皇上早一步知道,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话他人听得不甚了然,留远却明白,颇有深意地看着留心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知会一声大庄主总没错的。”
“是该跟爹说一声,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好好思量思量才是,可别帮了倒忙。之前是我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事不关己,就可高枕无忧,其实形势异常严峻,远比我们想得要复杂。眼下这个局势既朦胧又混乱,最容易使人犯疑心病,混淆一些不该混淆的东西,从而自己把自己给逼到一个无法自拔的怪圈中。一旦进入这个怪圈,那些所谓的疑点、线索,统统都将成为阻碍我们看清真相的障碍,我们越是绞尽脑汁,越是分辨不清,这就叫当局者迷。所以接下来我们每走一步都需思虑周祥、加倍小心、冷静对待,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漩涡的中心,成为他人的工具,各种祸端将会接踵而来!”
留远深以为然,道:“五公子说的是,方才是我鲁莽了。”
梁筠竹歉疚道:“小姑、小叔、远伯伯,实在对不住,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留彦清道:“筠儿你这是什么话,可不许这么想!”留心言微微一笑,道:“恰恰相反,得亏你们到来,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所以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谢我们?”梁筠竹一脸茫然,见萧正阳投来温和的目光,虽仍不明所以,但心中安定了不少。
“小英儿!”留心言咧嘴一笑,又变回顽童模样,“说说看你的想法!”
公冶世英嘻嘻一笑,道:“皇帝好像也没传闻中的那么英明神武!”
“别卖关子,直接说!”
“他近来作出的一系列举措,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老子不相信你们。所以呢眼下还只是人心惶惶,时间长了以后会产生怎样的反作用还真不好说。再者,如此大规模的广撒网,远远超出了渔夫、渔船、渔网的负荷。”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发人深省。
公冶世英接着说道:“真相其实早已摆在我们的面前,有人想要皇帝的命,皇帝着手反击。两件事情牵涉极广,大到超乎想象,远不是咱们所能把控的。既然把控不了,干脆就别去操这份劳什子心,从我们力所能及的地方入手,比如说找准一个线头,顺藤摸瓜,循序渐进。”
“你口中的线头是……”
公冶世英同萧正阳对视一眼,道:“郭敬!”
留远沉吟道:“郭敬可疑的太过明显了,皇上破格任命他为正六品的东城兵马指挥,等于是火上浇油,想顺着这个线头顺藤摸瓜,怕是不易!”
公冶世英点头道:“远伯伯所言甚是,可有别的线头能提供?”
留远望向留心言,后者笑道:“这个档口,所有人都急着缩头保命、撇清关系,拎出几个线头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
“不过什么?”
“翊国公郭勋在狱中毒发身亡,传言其症状同当年的奇三绝庄楚庄主颇为相似……”
“啊!”萧正阳、公冶世英齐齐惊叹起身。
“主理诏狱第三层是锦衣卫的一名百户,名叫沈炼。此人文武双全,进士出身,因为人正直、宁折不弯,得罪不少人,沦落到看守诏狱的地步。郭勋毒发身亡一事他受了牵连,以失职之名问罪,降职罚奉,今赋闲在家。”
公冶世英略显急躁,问道:“他家住何处?”萧正阳也是急得搓手跺脚。
“你们两个先别急,把心静下来我再告诉你们。”
但凡涉及刀仁、剑成、萧栋杰、公冶忠义四人之事,萧正阳和公冶世英总会变得心浮气躁,情绪激动。
留心言见二人作出妥善调整后,才道:“沈炼家住城外东郊,如他这般一名官场失意、看守牢狱的锦衣卫百户想来难以触及核心内容,不过聊胜于无,见一见也是好的。”
公冶世英问道:“心叔,那你还有别的门路吗?”
留心言神秘一笑,略显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