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苦，这只沉香木钵是你师父传与你的？”
中州书院内一处藏于山水之间的书斋内，有俊俏小和尚和一气度不凡的美髯老者正分宾主相对饮茶，此刻那老者放在下茶杯，看着小和尚拿出的木钵，不禁心有所忆般的询问道。
“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檀越，此的确是先师之物。”小和尚双手合十口宣一声佛号道。
“呵呵，这家伙倒是真的创出一脉禅门传承……”
老者吹了杯盏中漂浮滚动的茶叶，笑了笑又道：“那你师父可曾对你说过他的名号？”
“不曾。”
毕竟是十六岁的年纪，禅门静修也难掩天『性』中的好奇，尤其是关于那将自己养大成人又传授衣钵与自己是师长更是父亲的和善僧人，此刻弥苦小和尚言罢稍作迟疑忍不住疑『惑』问道，“我师父在俗世间很有名么？”
“那是自然。”
美髯老者呵呵一笑，看着小和尚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杀心佛陀，唔，就是这个名号，当年可是在修行界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你手中的这个沉香木钵可是来自于净土禅院，就是你师父用其抢来净土佛座前圣物七品沉香莲台所制……”
“这个很贵重么？”小和尚端起木钵看了看，只是觉得比平常木碗略沉一些，再有就是多了花纹和淡淡不散的香气，其余并没有什么特别。
“七品沉香莲台相当于秦阶圣物，据说是千年之前净土佛当年东来讲经坐下沉香木所化，其有静心明志不受外邪入侵之功效，在其上修行佛法一日可抵寻常三五日之功，这一特效极为罕有，当然很是珍贵，尤其是对于净土禅院而言。”老者捻了捻颌下美髯道。
“这莲台如此神异，师父为什么会将它做成了一只木钵？”放下这只来历很有些传奇『色』彩的木钵小和尚更加疑『惑』。
“唔，你师父倒也是沉得住气，这也没有说过。”
老者略略沉『吟』后缓缓的道，“这在三十多年前可是修行界中的引起轰动的大事，杀心佛陀一怒为红颜，叛出净土禅院火烧净土寺……做成木碗大约是因为曾经那只在大火中消失的榉木钵，还有就是方便携带有利修行吧。”
“就因为这个？榉木？很常见的吧？”俊俏小和尚很是惊讶。
“嗯，很常见，但是做出那钵的女子却不常见。”老者的话依旧悠远。
“师父并未提起过，只是言道山外的女子不要去招惹……”弥苦回忆着脑海中的师父，仔细应答了一句。
“呵呵，山中无岁月，杀心佛陀终于还是『性』子变了，也对，不然他也不能自创禅门一脉，闻世间之音、初音菩萨……那女子的声音很是令人难忘啊……”老者饮下杯中清茶，心下颇有些怅然。
“为何檀越对贫僧师父的事情如此了解？”俊俏的小和尚同样饮下杯中之茶。
“唔，那是因为当时你师父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也在场，彼时年少轻狂啊……”
美髯老者轻击手腕而后长身坐起走到窗边看向远方，“当年恰逢夏国出兵进犯大宋，我在书院学成下山，初出茅庐年轻气盛便直奔宋夏边境投军，凭军功以及元一学子的身份，很快便晋升到正五品的骑都尉，也认识了几位好友，有后来的归德将军赵神『射』，也有桑家的桑大刀……”
“……那时我负责警戒大营安危，因为北有金帐王庭的进攻，西有夏国的入侵，故而大宋国立虽强但是两头交战还是将战事陷入胶着之中……有一天晚上，夏国骑兵队袭营，其中主力便是由净土禅院精锐弟子组成，你那师傅可是领队之一……缘分就是古怪，明明是敌对双方，最后却成了不打不相识……”
从美髯老者中传出的对于三十年前那场大夏与大宋两国交战而言是当时发生的极其琐碎偶然之事，但对于当时参与这场防守与偷袭的众人而言这些就是全部，而且还影响到了许多人的未来。
窗外的晚霞很是灿烂，此刻一抹余晖斜斜洒落近这处普通安静的小楼，给房间内铺上了一层橘红同时也落在弥苦和老者身上，映衬出静谧的光影。
“……或许是因为李姑娘身死之后，你师父心灰意冷便悄然离开了，不曾想是去了青龙山脉……”
悠悠的喟叹声中，弥苦和尚从美髯老者口中得知自家师父大略的生平，身为少年的他听过之后却又有些茫然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记忆中慈眉善目一直笑呵呵的师父和那杀伐果断、红颜一怒叛出师门的杀心佛陀联系在一起。
美髯老者此刻静静的看着窗外，似乎是有心留给茫然的小和尚思考的时间。
“那……那时候有没有我，唔，时间对不上，窗外风动小僧心『乱』了——南无大自在初音大菩萨。”打破竹楼内宁静的弥苦口宣一声佛号以期收束心神。
“明天这个时候，元一书院的冯副山长一行人要来此，有个去九秦山参悟剑气崖的机会，要求是十九之龄下顶尖学子，弥苦你现在也算是中州书院的记名弟子，也符合要求，明天拿着这份信去找杨教习，他会安排好的，释门弟子去元一书院的机会可不多，好好把握。”美髯老者此刻说出了让小和尚来此的目的，端起茶杯的他也有几分送客的意思。
“谢司马檀越照拂，弥苦愧受了。”
弥苦也不矫情应声谢道，刚刚从师父迥异与记忆的形象中回过神来的他此刻取过了书案上的那封普普通通的书信，对于端茶送客的道理他也是从经卷中见过，此刻的他躬身行了个佛礼便离开了竹楼。
司马檀越。
俊俏小和尚口中的司马檀越自然便是当今大宋内阁首辅司马安平，除却朝中的事务，他的另一重身份还是中州书院的名誉院长，在中州书院中有独立的修行之处。
任谁也难以想到，这位双目能洞察世情、头脑中满是谋略、行事稳重平和执掌双月之下人口最多帝国的内阁首辅也有那轻狂少年时，也经历过那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