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中,有水仙的幽幽花香,伴着康熙身上悠远的龙涎香气息,混合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味,闻起来倒也不错。
“臣妾听说准格尔汗王策妄阿拉布坦派其子进京来求尚主?” 温皙忽的开口道。
康熙微微颔首,“朕正也为此事烦忧,齐不琛已经赐婚,自然君无戏言;济兰又允了皇额娘将来要指给奇塔特,朕也不好食言。”
温皙挑眉:“皇上该不会再打玉录玳的注意吧?”敢打老娘闺女的主意...灭了你丫的!
康熙急忙道:“怎么会?嫁去科尔沁朕尚且不舍得,何况准格尔远在漠西蒙古,一旦远嫁,这辈子怕是少有机会能回来了。”
是啊,准格尔偏远荒蛮,一旦去了,只怕便要老死漠西,此生都不能回来了,远嫁之苦莫过于此。且漠西蒙古诸部落,虽以准格尔为首,但部落之间为争夺牲畜、草场,常年征战、杀戮不断,民风极其刁悍,更兼气候苦寒,多为戈壁沙漠,风沙连天,久居京中繁华的娇贵公主如何能在漠西生存?若要遣公主远嫁,便要存了舍了这位公主的心思!之前的荣宪公主、端静公主和四公主与之相比,还算幸运,起码有机会回京,起码不是老死不再相见。
“实在不行,只好违了对皇额娘的承诺了。”康熙沉默良久,才悠悠地道了一句。
那样济兰岂不是要远嫁漠西?!温皙不由微微一怔,虽然她与七公主并无什么感情,但是亦不由为她惋惜,便道:“何必一定要皇上的女儿远嫁?大可收养一宗室之女,册为和硕公主,也算给足了准格尔颜面。”
“宗室之女。焉能与帝女相提并论?”康熙只微微摇头,“只可惜济兰性子不够坚毅,去了怕也难有什么建树。若是舒兰未嫁就好了...”
四公主舒兰,这位海蚌公主的确颇具政治才能,在喀尔喀颇得人心,与夫君一同治理民务、军务。听说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夫妻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只可惜大清只有这么一位海蚌公主,康熙也只有在她出嫁之后才看到了她的好。
“若论性子坚毅,倒是有一人可与四公主比肩。”温皙扬眉到了一句。
“哦?谁?”康熙饶有兴味地看着温皙。
温皙面色坦然,缓缓而坚定地道:“八公主舒露!”
康熙的神色在温皙话出口的一瞬间凝滞,“舒露...?” 康熙不禁含了几分犹豫,“虽说佟嫔已经有孕,只是她一直十分疼爱舒露。”
温皙眸中含了冷意。温皙是决计不会叫舒露嫁得好去处的,而准格尔那样荒僻战乱的地方作为她老死之地,着实解气!便嘴角含了一缕如春风般的笑容:“或许佟嫔,很深明大义。”
四日后的晌午,便听见了佟嫔往养心殿跪请,请求让八公主为君父分忧,远嫁准格尔。康熙当时并未同意,却也不曾拒绝。只下旨大力赏赐佟嫔金玉珠宝无数,赞其“深明大义”。康熙虽未下旨。意思却已经很明了了。
佟嫔是要舍了八公主,保她肚子里的这个了,这样选择也在温皙意料之中,旁人的孩子哪里有自己亲生的重要?何况大清的公主十有**要远嫁,舒露未必逃得过这样的命运!佟嫔索性狠一狠心,叫她远嫁准格尔。
第五日的清晨。佟嫔便来承乾宫请安了,温皙叫竹儿客客气气迎了进来,入殿奉茶,视为上宾。
才过了四五日,佟嫔看上去似乎更加憔悴了。眼下有重重的乌青,仿佛好几日不曾入睡。她强自撑着端庄的仪态,道:“如此,皇贵妃可还满意?”
温皙含笑打量着佟嫔,道:“本宫还以为你要考虑很久呢,没想到这么快就下决定了?果然是旁人孩子不及亲生的重要!”佟嫔为了这个孩子,可是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了,舒露焉能与之相较?!
佟嫔眼中有黯然的神伤,她垂下眸子,无言以对,手极其温柔地拂过自己的微微隆起的肚腹,她能够感受到孩子的跳动,每一日每一夜都能感觉到。舒露,虽然陪伴了她许多年,解了她许多年的寂寞岁月,但这个孩子才是她以自己的血脉、自己的生命供养出来的骨肉至亲啊!的确不是舒露能够相比的。
温皙手微微一抬,指了指右侧的椅子,道:“坐吧。”
佟嫔穿着平底儿绣鞋,让自己的心腹嬷嬷搀扶着,端身坐在椅子上。胡语会意,便上前跪下,为佟嫔把脉。
此次便是驾轻就熟了,殿内没有旁人,胡语便坦言道:“这几日娘娘没有休息好,可能也是因为胎动愈发厉害的缘故,故而憔悴了许多。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娘娘好生保养自身,不要多思虑,奴才自会全力为娘娘保胎。”
佟嫔咬唇,定神道:“你放心,本宫为了这个孩子,连最不愿舍弃的都舍弃了,必然会遵从医嘱,好生保养自身。”
药方是胡语酝酿了已久的,只是时隔五日,脉象已经有所不同,胡语不得不适时加以增删、改进,一张药方足足写了小半个时辰,才亲手交给佟嫔的心腹嬷嬷,道:“其中所用药物的分量、药材的年份、熬药的方法,以及禁忌全都写得清清楚楚,照方先服用三日再说。另外,既服用此药,其他的养胎药物也请娘娘一律停了,免得药性相冲。”
那位嬷嬷想必便是佟嫔所说的娘家寻来的懂医术的魏嬷嬷了,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四十许,面相刻板,很少开口说话。她仔仔细细瞧了药方,不由得眉头舒展开来道:“娘娘,这药方很好。”
佟嫔这才安心地点点头。胡语对此并不生气,而是继续道:“这张药方请娘娘明日开始服用,今日奴才会思量一个药膳,明日给娘娘亲自送去。介时以药方配合药膳,一齐调理。”
佟嫔微微一笑,对胡语很是客气:“有劳嬷嬷了。”
胡语低头回到温皙身侧,不再多说话。胡语如今的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被尊称一声“嬷嬷”或者“姑姑”了。
佟嫔敛身,看向温皙:“昨日,嫔妾再去向皇上请求将舒露远嫁之前,曾试探过昭贵人。”
温皙面带着招牌式的笑容,听她继续讲下去。昭贵人的年纪,稳重的工夫必然不如佟嫔,她和密嫔的联手,必然是以密嫔为主,主意多半也是密嫔出的。
“嫔妾告诉昭贵人,自己胎像不稳固,孩子很难保住。皇贵妃猜猜,她是如何回答的?”佟嫔脸上的微笑中带着冷意,继续道:“昭贵人说不如嫁祸给承乾宫,也能趁机恳求皇上接八公主回来。”
这样的话也在温皙意料之中,只可惜昭贵人如此说,便是漏了马脚了,温皙却不欲说得更深,只淡淡道:“那你可要小心昭贵人了。”
佟嫔笑如春风:“只是嫔妾既已经求了皇上远嫁舒露,又亲自来承乾宫,只怕她们已经明白,嫔妾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投靠了皇贵妃。”
“她们?”温皙不禁咀嚼着这两个字,佟嫔也不是傻子。
“难道不是吗?嫔妾可不信,仅仅一个昭贵人就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此话说出,佟嫔咬紧了牙齿,带着恨不得生食之的意味。
温皙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既然说到昭贵人,本宫很是疑惑,既然她是你宫里的人,如何就背了你呢?”
佟嫔不禁露出苦笑神色:“皇贵妃也觉得嫔妾是为固宠才举荐了赫哲氏吗?!”
“难道不是吗?”只可惜,赫哲氏蒙宠的时候,温皙身在汤泉行宫,对其中细节并不晓得,只是人人都会觉得是佟嫔的手段吧?
“赫哲氏是那一年小选刚刚入宫的,机缘巧合分派到嫔妾的景仁宫,嫔妾远不过是觉得她识文断字,颇有几分聪慧才放到身边来。那一日,被皇上瞧见了,一夜临幸便册为答应。后来她处处恭谨,又时常劝皇上接舒露回来,嫔妾才信了她几分。”佟嫔缓缓道来,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只是不知她背后是何人?!”
昭贵人背后自然是密嫔了,只是温皙不欲说出口,只淡淡微笑着:“佟嫔也没有头绪吗?”
佟嫔道:“想来必然是惠妃、宜妃、荣妃三人中的一个。”
温皙微微一愣,对佟嫔笃定的语气很是纳闷,便问道:“为何?”
“孝昭皇后容颜,想必也就四妃见过了。”佟嫔淡淡道,“皇贵妃作为先皇后嫡亲的妹妹,自然心知肚明,何须来问嫔妾。”
温皙脑中轰地一声炸响,是了,佟嫔没有见过嘎鲁玳,故而肯定是在赫哲氏承宠之后才晓得她容颜肖似孝昭皇后才得宠!那么密嫔王氏入宫比佟佳氏更晚,必然更不晓得嘎鲁玳长相!如此说来,昭贵人背后除了密嫔还有其他人?!密嫔与昭贵人图谋之事,是仅仅她二人图谋,还是和那个第三人一起图谋的?!那个不知是谁的人,是仅仅想要赫哲氏得宠来牟利,还是一早目标表对准了温皙?!温皙脑中如一团乱麻,一个昭贵人一个密嫔,温皙还能应对,若是再加上在暗处的这个不知是谁的人,才叫麻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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