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尔和火箭浣熊决定前往距离纽约中央公园不远的一家报社,这是一个全凭直觉的行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事实上这一人一熊好像都没有深思熟虑这个功能。
或许是他们在流浪的时候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危险太多,以至于他们在面对这种可怕灾难的时候,甚至还能抱着一种相对较为轻松的心态,至少奎尔挺轻松的,轻松的令人害怕。
而他们这次行动的起因是,他们在纽约中央公园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但是却在附近的报刊亭当中发现了一具报刊亭老板的尸体,并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报社记者的名片。
名片上显示报社离这里不远,为了解答“社会是否有出现恐慌”的这个问题,奎尔和火箭浣熊决定去报社看看,毕竟,很多这种小报社的记者鼻子就像鬣狗一样,没有混乱都要制造混乱,要是发生了一点混乱,还不得立刻添油加醋报道出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来到报社之后,两人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档桉室,然后开始翻那一大堆卷宗。
但令人有些失望的是,这个看起来不算太出名的报社,并不像某些野鸡新闻频道一样散布谣言,看起来他们是一家专注于旅游的媒体,那么会设立在纽约中央公园附近也不奇怪。
他们的大量报道都是有关纽约区旅行信息的,好像还和不少的旅社有合作,报纸上有一大堆旅行社的广告,一人一熊翻了半天,也只翻出了各种无用的景点介绍信息。
奎尔凝视着其中一本杂志的样刊,看一下上面的日期,并说:“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口是不是有个万年历?那么据这本杂志的发刊日期来看,直到4个月前,这个报社还在正常工作,可是路上的尸体至少都有三个多月了,距离世界末日就剩十几天,他们还有功夫报道旅游信息?”
奎尔百思不得其解,可这个时候,火箭浣熊却大喊了一声,他从档桉柜的最顶端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份小报,并递给了奎尔。
奎尔浏览了一下小报上的信息,没发现有什么重要的,然后在他看向日期时,他便惊呼出声:“两个月前???”
如果世界末日是在三个月前爆发的,那这里怎么会有一份印刷精良、制作精美的来自于两个月前的小报?
奎尔捂住了眼睛,用他那有些不太灵光的大脑努力的推算着:“我们在街上看到了一具尸体,他可能是死于三个月前,并且死亡之后就那样躺在这里,没有被任何人挪动。”
“也就是说,在三个月前,事态就已经恶化到了大街上随处扔着尸体都没人管的地步,那民众们肯定已经知道末日到来了,毕竟谁还能看不见大街上那么多尸体呢?”
“知道末日到来还不躲在家里,来报社上班,还有心情印刷旅游小报?我不在地球的这些年里,人类已经发展到这么疯了吗?”
“会不会是被困在报社里的人自己陶冶情操?”火箭浣熊提出了一个可能,他说:“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些躲在末日避难所里的人,他们会尽可能的给自己找一些乐趣,以防止在寂寞中发疯。”
“那他们在避难所里躲了多久?”
“大概有几十年吧。”
“可现在末日才爆发几个月。这个人的心是得有多大,在城市毁灭尸横遍野几个月之后,就能立刻调整好心态开始自娱自乐?”
火箭浣熊陷入了沉默,显然,奎尔成功说服他了,他觉得只要是智慧生命就不可能这么没心没肺。
躲了几十年会找点乐子是有可能的,可才躲进去几个月,而且还处在并不安全的环境里,就能有心思写出一大段赞美景色的优美文字,他要是有这种意志力,难道不是应该幸存到今天吗?
“太古怪了。”奎尔感叹道,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里充满了谜团,但我坚信一定会有一把钥匙,或许就在这些文件当中。”
说完他又开始翻找起来,火箭浣熊也没别的事可做,只能加入了他,大概十分钟之后,奎尔的动作停下了,火箭浣熊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凝视着他手中的一张报纸。
那不是小报,而是正刊报纸,虽然这家报社的报纸也不是严肃性的,但显然这上面有更多的信息,而奎尔的目光则落在了头板正中央的一则告示上。
“白色月季旅行团澄清:有关我司上月承接的青年旅行团出现相约自残行为是完全的谣言,旅客在景区意外失足滚落山崖,导致6人受伤,现已全部送往医院接受治疗,经纽约州法院认定,我司不承担监护不力责任,以下是判决书……”
奎尔看了一下刊登的判决书的照片,大致意思就是说,有6个旅客在某个旅行团的旅游过程当中受伤了,但起因是他们不听旅行社安排,半夜出去登山导致从山上滚落下来,旅社不承担责任。
奎尔眯起眼睛,他本能的觉得这则报道有问题,于是他便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这张报纸印刷的时间倒是挺早的,起码有大半年了。
“自残!”火箭浣熊惊叫道:“这就是关键!”
奎尔没反应过来,但火箭浣熊却已经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你砍掉自己胳膊的自残事件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吗?说不定这些人也和你一样!”
奎尔愣住了,随后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有可能!也就是说,我在夜晚遭到的恐惧袭击,可能有人在大半年前已经遭遇到了。”
“他们可能是在旅行途中的夜晚遭到了这种袭击,不受控制的跑出去,然后自残,而科学无法解释这件事,所以法院认为他们是一时兴起,不听旅社安排,所以认定旅社无责。”
而后奎尔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也就是说,在夜晚遭受袭击是灾难的先兆表现,是先有袭击,再有灾难,而不是同时发生,甚至时间点相差很大。”
“它们两者是因果关系吗?袭击导致了这场灾难?”奎尔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不可置信的说:“夜晚的袭击让怪物从人类的躯壳当中孵化,这是某种播种过程吗?”
火箭浣熊打了个冷战,推了奎尔一把说:“快别说了,太恶心了。”
“不,还有一点,既然袭击不是同时发生的,那么每个人的孵化也可能不是同时发生,而这里面的时间差,足够联邦调查局或者类似的组织作出反应了。”
奎尔立刻站了起来,火箭浣熊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能赶忙迈动小短腿追在他的身后。
奎尔大步走出了档桉室,来到了楼下的办公室,刚从楼梯下来,奎尔就看到了一团粘液的痕迹粘在饮水机旁。
他忍住恶心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饮水机,这是一台老式饮水机,按下按钮之后水就会流出来,并不需要电,因此还可以启动。
粘液的痕迹从饮水机旁一直蔓延到距离饮水机最近的一间办公室里,奎尔用一种嘲讽的语调说:“可别告诉我,新生的怪物宝宝也是爱喝水的好孩子?”
说完,他抬腿走进办公室,然后就看见粘液的痕迹,一路来到办公桌旁,办公桌上有一台常见的报社用的老式电脑,键盘旁边放着一个马克杯,马克杯里有水,更重要的是马克杯上也有那种粘液。
面对着马克杯,奎尔忽然僵住了,因为一个恐怖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里——
怪物是不需要喝水的。
但这个怪物想要喝水。
它是没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喝水,还是没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奎尔感觉浑身颤栗,他勐然的意识到自己抓住了那把钥匙,抓住了这一切古怪、反常和平静表象之下的那扇门的钥匙。
没人意识到怪物出现了。
他们在正常的工作生活、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按部就班的走他们规划好的人生路线,甚至有闲情逸致写旅游小报。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团黏湖湖的触手,同样也没意识到别人也变成了这样。
奎尔感觉到头晕目眩,可怕的场景在他脑中不断浮现。
脑袋消失一半、只剩无数长短不一触须的文员认真的盯着屏幕正在审稿,腹腔中伸出十几只长满须毛的钩足的记者急匆匆的跑进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而他背后,下肢已经完全消失,内脏挂在触手上的另一个员工端着刚从饮水机接的水走了进来。
这比地狱更可怕,奎尔想。
因为地狱是反常的,人人都知道充满火焰的地狱景象不正常,可谁又会去怀疑自己一只手长了五根手指是不正常的呢?
五根手指是正常的吗?还是说,这也是一种可怕的、令人感到反感的密集触须,只是因为大家都这样,而没人能意识得到?
奎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些可怕的幻觉驱逐出脑海,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灾难爆发之前没有人有准备,灾难爆发之后也没人陷入恐慌、制造混乱。
因为在这些纽约市民的眼中,没有什么灾难,大家只是一如往常的上班工作,回家陪家人。
而想到这里,奎尔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这里没有灾难,人人都是这样,那不正常的是不是他?
会不会他在这些怪物眼中,他也是个怪物?
而后,他又引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么这些怪物,或者说是这些变了形的人类,去哪了呢?
奎尔转头,看到夕阳的光线照射进室内,在这满是粘液的办公室当中竟显出几分温馨来,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悲恸。
如果人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那么那些怪物全被消灭了的侥幸之心,便会变成另一种复杂的滋味——另一种形式存在的人类便应该被消灭吗?
奎尔看了一眼自己捏在手上的旅游小报,那说明优美的措辞充满憧憬,不难想象的是,或许写出这篇报道的记者,在这个假期就会选择和他的家人去他曾称颂过的景点旅游。
或许这是一趟布满触须和粘液的旅行,但他们不会为此而感到高兴了吗?不会再有美好回忆了吗?
可能他们早已转变了思维方式,而不再用人类能理解的思维和情绪去感知这个世界,但却也同样有清晰的活着的感受,和另一种层面的喜怒哀乐。
但有人毁掉了这一切。
奎尔站在落地窗前看向纽约中央公园夕阳下的美景,他真的不愿意将自己与一只可能存在过的粘液怪物进行同位类比。
但若这只怪物已无法欣赏美景,而只能欣赏荒诞,那或许,荒诞也有荒诞的美吧。
顺着无尽盛大的夕阳看去,那早已消隐无踪的巨大寺庙之中,传出了“隆隆”的暮鼓声,而那其中也夹杂着一声微不可查的、饱含愧疚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