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早饭,钱家堂屋里的饭桌子还没撤下去,一个意料之中的人上门了。
张氏没想到,范富贵居然这么早。
昨晚上她和老头子合计的时候,老头子还说再怎么着这范富贵也不可能一大早就过来。
可这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也是,估计昨晚上回去觉都不一定能睡好,就琢磨着从钱家往外弄银子呢。
范富贵站在钱家大门口,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媳妇儿回去是和他说了,说钱家盖了多大多大的宅子,远远看去多么多么的赫人。
可那毕竟是从媳妇嘴里听见的,范富贵也没往心里去。
他以前见过村子里最好的宅子,也就是马家沟马地主家的,他寻思着钱家宅子就是再好,还能比得上人家马地主家,那可是几辈子都是地主富户,岂是一个钱家能比得了的。
可他哪里能想到,钱家的房子居然建的这么大这么敞亮,就连大院墙都有一人多高,而且全都是青砖砌成。
他咽了咽口水,心里不免一阵心疼。
哟,有这银子还不如借给我出去赌几把,弄这么高的大院墙干啥,就是爱显摆。
当他踏进钱家院子,看见院子里居然也都是青砖铺地,就更是一阵肉疼。
一会儿他得好好和大姐说说,过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钱得拿来生钱,像他那样在赌场里发挥钱的价值才行,弄这些青砖多没用。
这要是院里头再养点鸡鸭,那些家禽吃喝拉撒啥的弄脏了,多难打理
。
他也不寻思寻思,既然人家都有钱把院里全都嵌上青砖地面,谁还会在前院养鸡养鸭。
不过现在的范富贵可没工夫想那些,因为他一进院子,就对上了大黑那双黑漆漆的狗眼。
呵,这就是媳妇儿说的那只大黄狗吧,看起来和乡下那些土狗没啥两样,哪有媳妇说的那么厉害凶猛?
范富贵甚至还朝着大黑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嘴里也没闲着,“这狗,倒是养的肥,要是宰了吃肉正经能吃好几顿呢!”
大黑似乎看出他心里的门道,冲着他汪汪叫了两声。
不叫还好,范富贵只以为这狗是寻常农家的那些土狗,可大黑这一叫,立马就显出和平常那些狗不一样来,就连那叫声都比寻常狗叫的声大,听了让人生畏。
范富贵抚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妈呀了好一阵儿,这才看见从堂屋里出来的张氏,脸上立马又挂了一副谄媚的笑。
“哟,亲家婶子,在家呢啊!”
张氏真是无语,这夫妻两个还真是一家子,连来自家第一照面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张氏皮笑肉不笑,嗯了一声,大黑却立起了身子,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两步,汪汪叫了两声?
大黑不站起来还好,一站起来范富贵就感觉这狗还真如媳妇儿说的那样,又大又猛,就连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像成精了似的。
他从大黑眼里看出了对自己的不喜欢,甚至隐隐还有一种威胁。
这时候,灶房里刷锅洗碗的范氏也听见了动静,从灶房里探头出来。
见是范富贵,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似乎是失望又似乎是了然。
总之情绪很复杂,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大姐!”
范富贵看见范氏,就像是终于看见了救星似的,脸上的笑容都比刚才急切了几分。
范氏点了点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灶房出来。
张氏喝退了大黑,转身进了堂屋。
老头子说了,范富贵要是上门,就让他先和老二媳妇自己先说说话,也好让老二媳妇彻底死心。
“富贵来了。”
范富贵干脆就没注意到,自家大姐脸上,那基本都没有什么笑模样的表情。
他现在一心都在想着钱家到底是怎么发达的,有机会问问大姐夫,看看能不能也拉自己一把。
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住进这样的大宅院里,范富贵的心里就美得很。
进了范氏的屋子,根本就不用范氏让,范富贵直接就坐在了炕上,甚至还脱鞋上了炕,就着范氏那屋的窗户往院里看去。
——这大宅子可比自家那泥草房黄土墙要好得多。
他正喜滋滋想的出神,那边范氏却开了口。
“你的腿好了?”
范富贵这才回过神来,笑啼啼看着自家大姐说道,“就那样吧,大姐,你刚才没看见我的腿脚都不咋利索嘛,我估计我要瘸了。”
从进钱家院子开始,范富贵那条伤腿就有意无意的被他自己拖着,若是细看还真能看出来好像有些不利索。
不过,此刻范氏问这话可不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
况且,昨天在县城里她也看见了弟弟走路,那条腿完好如初,根本就不是刚才进院表现出来的那样
——也就是说,弟弟又是来诓他。
这无疑又给范氏心里重重一击,她原来还抱着希望,可现在却是满满的失望。
“你来也是借银子?”
范氏连虚伪的心思都没有了,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木讷生硬。
范富贵可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大姐的变化,他猛点头。
“是啊,大姐,你看我这腿脚还不利索,人家郎中说了。必须得买好药,鹿茸啊,人参呐,得买那些好补品滋补滋补,还得多吃肉骨头, 嘿嘿,大姐,上次孩子他娘来和你说的那事儿,你看——”
“借银子我倒是有——不过也就几百文而已。”
几百文范富贵哪能看得上,不过他仍是心里一喜,姐姐能吐口说借银子这事情就有门儿了。
看来还得是自己出马,几句话的工夫,大姐的银子不就乖乖送上来了。
只不过,他眼珠一转,“大姐,上次孩子他娘来说借的是二三十两,可是现下二三十两却不够了。”
果然,范氏就知道会是这样,昨天公爹把所有的预计情形都和她说了。”
“买几片人参而已,用得着那么多银子吗?二三十两也就够了。”
“不够不够,大姐,人家说了得买好人参,一般的人参可不行,二三十两哪里能够。”
“那你要用多少?”
范富贵沉吟了一会儿,继而抬起头来。
“娘说了,今年收成不好,还要再买点粮储备着过冬,等学堂里放假了,两个大的回来家里开销就更大了,加之我要用银子,恐怕这一次,要借的多一点儿。
我知道这么多银子,大姐你肯定没有,但是你可以和姐夫家里好好说说,你现在可是他两个儿子的娘,再咋说也应该能做得了主。
实在不行你就和他们分家,不过家里这银子平分可不行,你还养了两个孩子呢。
钱老三钱老四呢,尤其钱老四,就一个人分那些银子干啥,年轻力壮的自己也能出去挣,你怎么着也得分上他三分之一才行。”
范氏脸上带了一丝冷笑,她现在已经失望透底,这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呀,居然撺掇自己分家,而且瞧他说的那些话,分三分之一的银子?她脸可没那么大。
范氏现在连虚以委蛇的心思都没有了,“你到底想让我去借多少银子?”
“五,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