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春草的姑娘,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刚才她领着几个弟弟,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院门口不远处树上绑着的驴车。
她只以为,是去附近谁家的,根本就没往自家想。
因为自家认识的人里,好像就没有赶这样黑驴子的车的。
哪成想,原来是自家来了客人。
春草应了一声,又嘱咐了几个弟弟,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别去堂屋里打扰阿爷会客人,然后这才急急忙忙往灶房去了。
看见灶房里堆着的大堆东西,倒是将姑娘吓了一跳。
“阿奶——”
她轻声问道,“家里这是来了什么客人?怎得带了这么老些东西?”
陈婆子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此时自家老头子正和客人有说有笑,就是自己小声念叨两句,估计堂屋里的人也听不见。
她这才压低声音,简单将钱老爷子和老陈头的渊源说了一遍。
临了,还嘱咐了孙女儿一句。
“一会儿见到客人嘴甜些,这钱家老爷子,和你阿爷可是莫逆的交情。”
春草姑娘点了点头,见自家阿奶早已经手脚麻利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出来了,等一会儿直接下锅开炒就行。
“阿奶,小葱啊小菜啊什么的,还缺吗?
要不,我去后院薅两把过来?”
陈婆子扫了一圈自己准备的东西,还别说,这小葱真被她忘得死死的。
她一拍自己大腿,“瞧我这记性,年岁大了就是不如你们年轻人了,所有东西都准备出来了,就这要炸锅的葱花倒是给忘了。
春草,你去后院拔两把小葱回来,去吧。”
春草娇俏的笑了笑,一张白生生的面庞上倒是有了几分颜色。
“阿奶才不老呢,阿奶记性好着呢。”
然后,她拿起一个盆子,就匆匆出了灶房往后院去了。
陈婆子看着孙女儿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家这个孙女,那在村里也是相当出挑的。
手脚麻利,活也干得好。
再等上一两年及笄了,不知会便宜哪家的小子呢。
哎哟哟,一想到这么好的一个孙女儿,就要嫁人去给别人家当媳妇,到别人家任劳任怨伺候别人一大家子去,陈婆子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
他们陈家,从来就没有重男轻女那一套。
可是这年月,旁人家确是会的呀,唉,但愿这个孙女,是个有福的,将来能找一户妥贴的人家, 她和老头子,也能对得起她那个早死的亲老子娘了。
陈婆子的大儿媳妇,因着头胎生大孙女的时候难产,当时就去了。
好在她拼死生下的这个孙女儿,病病歪歪倒是被养活了。
后来大儿子又续娶了,虽说续娶的儿媳妇也不错,但后娘哪有亲娘来的实惠。
再怎么着,也隔着一层肚皮呢。
所以这么些年,大孙女儿几乎是在她和老头子俩人跟前长大的。
她能不更看重大孙女一些,能不更心疼大孙女一些嘛!
端着盘子,匆匆往后院去的陈春草,刚走过房山的拐弯儿,迎头就撞上了从后院茅房出来的钱大郎。
两人都走到视线死角,谁也没成想对面会突然出来个人。
当时春草就“哎呦”了一声,坐到了地上。
大郎也没有防备,见人家姑娘摔了,手忙脚乱就想要去扶。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要粘到人家姑娘胳膊的时候,他却突的又反应过来。
对面坐在地上的是个姑娘家,再怎么说他今年都十五了,也不好直接就这么去拉扯人家姑娘。
大郎只得急急忙忙又把手缩了回去,可看那姑娘有些懵懵的,坐在地上,大郎又觉得于心不忍。
一时间,真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言语上赶紧说道。
“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前边会——会突然出来个人,都怨我都怨我。
姑娘,你赶紧起来,地上凉,哎呀,是不是被我撞疼了?
哎呀,真是对不住——”
那姑娘刚开始被吓了一跳,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大郎好半天。
暗道自家怎么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刚才进院子的时候也没看着啊。
难不成这也是和堂屋里的客人一起的,应该是吧!
大郎手忙脚乱,几句话的功夫,就面红耳赤,抓耳挠腮。
春草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随后双手撑地,十分利落的站了起来。
顺带着把骨碌出去好远的盆子也捡了回来,这才对着大郎说道,“我没事儿,就是被吓了一跳。
你就是到我们家来做客的客人?”
姑娘打量了一眼大郎,这人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大小,不过面相上看起来却十分老实憨厚,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老实人。
“我——”
大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实话实说。
“我是跟着我阿爷和我阿爹来的,你是陈家阿爷的孙女?”
春草笑着点点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老实的少年,怎么动不动就会脸红。
“你——你,我——我。”
大郎怕姑娘误会,赶紧解释,他可不是有意往人家后院儿晃悠的。
“我就是去个茅房?无意冒犯的。”
大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都能滴出血来。
春草看了大郎的样子,更觉好笑。
“那你现在去完茅房了?”
大郎的脸,埋的更低。
发出来的声音,更是声如蚊蝇。
“去完了去完了。
大郎总觉得,被人家一个姑娘这样怼着脸问,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春草却很是磊磊大方,根本就不像大郎一般羞赧。
她又“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语气里略带了几分打趣的说道。
“既然你去完了,那就回堂屋里去吧,饭快好了。”
姑娘说完,脚步轻快的又往后头去了,独留下大郎一个人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还是头一次,大郎觉得,如此羞赧。
——还是在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家面前,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不对,他现在不是该羞赧的时候,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被一个姑娘家打趣了。
刚才,那个姑娘说什么,是不是在问一个他一个大男人去没去完茅房?
大郎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陈家堂屋,直到坐在上手的陈老爷子跟他说话,他才在迷茫间收回了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心思。
“这就是你那大孙子?”
钱老爷子点点头,朝大郎招招手。
“大郎,过来,让你陈家阿爷好好看看。”
“好啊,好!
和金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当年,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说起往事,钱老爷子也很有感触。
老陈头上一次去钱家的时候,就是大郎满月的时候。
从那以后,因着家里儿子陆陆续续都搬到县城里,家里的事情一多,就再也没有功夫,走出这陈家村的一亩三分地儿了。
两个老爷子坐在堂屋里,几句话的功夫,就将钱家盖房子的事简单敲定了下来。
“钱满兄弟,你放心,你们家的事儿我肯定当成自家的事儿来做。
据我所知,我那大儿子手里还正有一桩买卖,再有个三五天便也就完工了。
等他那头一完事儿,我就带着他往你们岭山村去,到时候你别嫌我这个老头子叨扰你就是。”
“那哪能啊!
陈老哥,咱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能亲自来给我们家盖房,那是我钱家三生有幸。”
陈老头儿指着钱老爷子,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我都多少年不给人盖房了,这也就是你们家,要不然我还不出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