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变动发生不过在一瞬间,短短一瞬,温柔却觉得好像经历了千年万年!
她的世界地动山摇狠狠震颤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宋湮扑身倒地被江游接住后鲜血直流,她直接丢掉了手里的枪冲上前,滚烫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她大喊着,“宋湮!宋湮!”
螺旋桨运作的声音里挣扎传出女人细长的惨叫,温柔痛彻心扉地蹲下来,整个人扑扑簌簌地抖着,都不去管警察是否有将江寒和他手下所有人抓住,大楼因为先前的爆炸在不停地震动,就宛如江寒用他的野心和阴谋积攒起来的通天巴别塔在缓缓地倾塌。
段天高因为抓着主要罪犯江寒不能上前去安慰温柔,却也着着实实被宋湮的行为所震撼到。
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居然敢主动撞上歹徒的刀来破局,来让这一场绑架案彻底打破平衡,让坏人再无人质可以拿捏!
宋欢的手还拿着割开宋湮脖子的刀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背叛自己,被人扑倒以后她挥舞着手里的刀子企图再无差别伤害旁人,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宋湮!你这个赔钱货!你居然坏了我最后的计划!要不是你,我拿了钱就可以去国外过上好日子了!宋湮,我就不该生下你!这样我和J的计划也不会被影响!”
宋湮的脖子上开了个大口,被割开的皮肉清晰可见,鲜血正从这个伤口里疯狂涌出,无法阻止地,离开他的身体。
人原来有这么脆弱。
宋湮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反正会死,反正会死……
温柔妈咪,不如为了保护你去死。
以前大家都觉得我是拖油瓶,都嫌我烦,那我以这副模样去死的话……是不是,大家就会稍微,喜欢我一点了呀?
宋湮无力地朝着温柔露出一个微笑,看着身边特工和警察们将黑衣人一网打尽,他终于肯喘口气,好像是大仇得报似的,他说,“妈咪,不要哭,你这么好看……哭了,我会心疼。”
温柔的手哆嗦着,掌心里沾满了宋湮的血,“傻孩子……傻孩子……你会没事的,我们明天就回国,好不好?妈咪带你上我们家的户口,你是我们家的孩子!妈咪有件事没告诉你呢,前几天有个奇怪的男人突然告诉妈咪,妈咪是皇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宋湮,以后你也会是皇家的孩子了,妈咪带你过好日子,以后没人敢看不起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
不要死……宋湮……
远处的天空又传来了直升飞机的声音,温柔和江游抬头,看见另外一辆显然是民用的直升飞机闯入他们的视野,和众多军用直升飞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门一拉开,里面钻出一个头来,朝着下面大喊,“妈咪!江游!”
江游惊得脸色大变,“你们怎么来了!温凛温潋!”
“我们怎么能抛下宋湮哥呢!”
温潋对江游大声说道,“我们带来了援军!夸夸我们吧!妈咪!”
温柔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孩子居然来国外了,她用力看了江游一眼,那一眼看得江游心虚,是,确实是他带着整个坏小孩组织的孩子们出来的,可是……他原本是想着靠自己来解决一切的,没想到不仅温柔来了,连孩子都来了!
孩子们从绳子上滑下来,身上穿着有模有样的防弹衣,黑桃K上前说,“什么情况?我们之前被宋欢带着人追杀了,宋湮说他来断后,让我们先走,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出去找援军……”
话音未落,黑桃K就看见了宋湮倒在江游怀里的样子。
孩子的脚步一顿,脸色煞白,顿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宋湮!宋湮!你什么情况!”
“不是说好没事的吗!”
温凛察觉到了不对劲,落地以后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是说好你断后会和我们汇合的吗!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那是你的妈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吗!”
原来江寒也没有要放过孩子们,所以派了宋欢带人去对付孩子们,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宋湮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对着他们说,“快,快带着大家一起走吧……”
开着直升飞机的男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地下,“现在地下什么情况?”
江游愣住了,“黎慎?”
“我擦。”黎慎指着江游要骂人,就看见了自己的便宜儿子浑身是血躺在他怀中,那一刻,男人的心抽了两下,“我儿子怎么样了?你妈的,江游,你抱着他赶紧上来啊!”
“过去不把他当回事,现在着急有什么用!”江游红着眼睛怒吼,“你过去对宋湮好吗!现在装什么好父亲!”
黎慎开着直升飞机却不方便停落在天台上,现在上面站满了人,他只能悬停在地面高处,看着被抓起来的宋欢,男人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似的。
“哈哈!宋湮,你很快就要死了!临死前看见自己的爸爸什么感觉?”
宋欢被人压着,还是不停地诅咒着宋湮,“你也就临死前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了,我告诉你,他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亲生儿子过,现在不过是看你快死了可怜可怜你罢了!你这个坏孩子,基因改造过的非人类物种,就该快点去死!”
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这三个字跟刀子似的扎在了宋湮的心里。
听见这话,开着直升飞机的黎慎脸色仓皇,“你这个疯女人说什么呢!你快闭嘴!”
“我不!我就要告诉他,他就不该出生!他从来不是被人爱着被期待着出生的,像他这样的坏小孩没人会要他!”
宋欢的话还没说完,温柔忍无可忍,将手边的枪捡起来,走上前直接塞进了宋欢的嘴里!
那一刻,温柔的眼泪飞溅,所有走投无路的痛恨情绪宣泄都已经没有用了,再咬牙切齿再力竭声嘶都换不回时间了!
唯有用冰冷的毫无情感的高高挂起的神一般的口吻落下审判,才能让罪恶得到偿还!
“你去死吧!”
温柔的瞳孔骤然紧缩,就仿佛全部的感情被压缩成了一发细小锐利的子弹,夜色下,女人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月光掠影,她用似乎被扯断了脖子才能够发出的声音大叫了一声,“你去死吧!你和江寒,都一起死吧!”
背后江游伸长了手,似乎在用力喊着温柔的名字,可是这个时候,她早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一场命运的捉弄里,被恶意毁掉了人生的她,早就什么都不害怕失去了!
“我活着就是代替那些被你们害过的人,回不来的人,向你们加倍收取代价来的!”
温柔声音颤抖着,手却稳得惊人,通红的眼里是惊天的恨意,“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受害者的勇气啊,混蛋!”
这是属于勇气的,属于不屈服者的,最渺小也最强大的反抗和复仇!
嘭的两声子弹声响,天地在这一刻阖目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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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的跨国案引起了轰动,江寒的狼子野心被公开后震惊了全世界,这阵子国内外所有的媒体都在不停地报道着这些案件,剩下唯一还没有抓住的同伙就是流窜在国外躲起来的江游的亲生父亲江震。
在这件事情结束后的三天里,温柔等人躺在医院里接受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检查,连姬蘅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谓流浪在外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居然能够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因为温柔身份的敏感性,所以关于案件的细节没有任何媒体敢报道得太过分,剩下的一切扑朔迷离,或许也只有亲生经历过这些的人才会记得。
而大众则会被保护地好好的,在太阳光下,幸福地生活。
此时此刻,温柔正在被医生询问,“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温柔摇摇头,“我得出院……”
姬蘅在一边说,“你身子都还没好,出院干什么?”
“我要把宋湮带回我们的国家,魂归故土。”
温柔看了姬蘅一眼,“他还没下葬,我要亲手操办这些。”
姬蘅张嘴要说什么,看见温柔的眼神,闭了嘴。
隔了好一会,他说,“江游逃走了。”
啊?
温柔意外,“他不是也在住院观察吗?”
“嗯,不过他已经逃走两天了,没和你说。”
姬蘅审视着温柔的表情,“在你眼里,江游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愣住了。
沉默很久,她依然没有给出回答。
原本以为一切会这样过去,所有的案件都会被遗忘在时光的长河里,却不料想一周后,江震被抓的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是谁调查出来了江震藏身之处,国内外的警方联合行动,跨国合作,一举抓获了这个最后的逃犯。
至此,基因改造案的所有犯人统统落网,人民群众一片欢呼声,他们被抓,等于人人都喘了口气——毕竟谁家没有孩子?
要是自己的孩子遇到这些穷凶极恶的人,谁都会痛彻心扉的!
抓得好!抓得好!
可是温柔却没有自己意料中的那么高兴。
她坐在病床上,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江震被关押的画面,心脏一抽一抽的,好像有别的异样的情绪。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风,温柔记得自己关窗了,抬头看去,发现有人从窗外爬进来。
长手长脚的,就这么溜进了她的病房。
温柔坐在那里,把人抓了个正着,“江游。”
江游动作一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今天出院吗?”
“我在这等着呢。”
温柔眯了眯眼睛,对江游说,“是你暗中去调查江震然后给警方消息了吧?”
“嗯,江震那些藏在国外的财产,那些小心思,瞒不过我这个亲儿子。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有资格给他最后一击的人。”江游也没有藏着掖着,干脆直起身子,走到了温柔面前。
“我来最后见你一面。”
江游说,“看看你。”
温柔深深看了他一眼。
江游有一张很好看的脸,白皙,又漂亮。
他高大,强壮,美丽,威仪。
又不近人情。
像是一头,被遗留下来残存于世的,名为神迹的野兽。
温柔说,“然后呢?”
江游笑了,惊心动魄,“然后去自首。”
温柔的睫毛颤了颤。
“我杀了不少人。”江游的口气那么平静,好像此时此刻,他终于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地,跟温柔交流了。
“都是该死的人。”江游补了一句,“当初天台上抢过你的枪,是我故意的。江寒和宋欢都没死,温柔,他们接下来都要用来被审判和赎罪,一辈子得不到解脱了。”
原来当初,最后关头是江游阻止了温柔,抢走了她的枪。
“你不该抢走的。”温柔想起来依然情绪翻涌。
“我不想你成为杀人犯,哪怕杀的是该死的人。”
江游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早就杀过了。所以我可以。但我依然射歪了子弹,因为我不想他们死太快,这对他们来说是解脱。”
活着,背负着,不停地被煎熬着偿还,才是惩罚。
江游低头,直视温柔那双动人的双眸,他觉得,死在她眼里足矣。
“我不害怕成为杀人犯。”
“一样。”
江游抓着温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你早就把我的心杀死了,温柔。它现在属于你了。”
温柔没说话,江游也没说话。
很久以后,江游松开手,对着温柔说,“拜拜。”
温柔看着他离去的背,心口像是有狂风暴雨压过。
曾经爱过的人,我该拿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你。
她说,“你说你早就杀过人,是什么意思——”
“我害了所有害过你的人。”江游没回头,“总有人问我,过去伤害过你要如何偿还。毁掉所有害过你的人,然后自毁。我想,温柔,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偿还。”
江游的脚步没停,外面的警方也依然在等候。
门打开,他无畏地举起双手。
“我把他们都解决完了,温柔,该付出代价。”男人闭上眼睛,咧嘴笑了,“最后一个害过你的人,只剩下我了。”
温柔震惊,原来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女人站起来,想要追出去问个清楚,却被警方拦住。
金属的镣铐将江游的一切都锁住,除了爱。
这场双方爱恨的驯服里,江游没和温柔说过一句我爱你。
他不说。
他也不会说。
把所有害过你的人毁掉后自毁。
温柔,这是我最大的偿还。
我们依然还是敌人,依然无法平等,依然,你还能够心安理得地恨我。
江游被抓的那一天,镁光灯闪烁没停过,弑母,害父,最后还要灭了兄长,把整个家族拖下水,坏事做绝,这就是江游。
该死的江游。
网民发表评论排山倒海涌来,江游的全部行为被曝光,钉在了十字架上,是非功过任人评说。
“好恐怖的男人,真该死啊。”
“可是江游到头来还是拯救了孩子们的未来啊。”
“他有罪,他活该!”
“我依然觉得江游杀的都是该死的人,那些人比他还要残忍。”
“那又如何,哪怕是该死的人,江游也是杀人凶手!”
“别忘了江游是江震的儿子,他们一家都有犯罪基因!”
“如果不是江游的话,江寒他们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他这是大义灭亲!谁知道江游对亲人制裁的时候心里有多煎熬?我觉得该给他一条后路,他为了全部孩子的未来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说不定江游杀人的时候暗爽呢,你还说他牺牲!指不定他早就变成杀人魔不分亲戚还是外人了!”
“要真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江游没有害别人,偏偏都是对一些犯罪分子出手?江游的母亲当初钻法律漏洞瞒天过海残害他人,难道就不该死吗?”
“只有魔鬼能够杀掉魔鬼,很显然,江游已经变成魔鬼了。但是值得争议的是,他的对手,显然也是一样的,魔鬼的同类。”
“这会永远都是一个值得议论的事情,江游是个矛盾复杂的人,他真的很该死,却又偏偏制裁了另一群该死的人,那么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江游的心态是怎么转变过来的?为什么突然间,他站在了正义的这一边,来帮助我们,帮助孩子呢?难道没人觉得,被他帮了很恶心吗?一个渣男居然救了我们孩子的未来,真是令我比吃了屎还难受。”
“你这种人就更恶心了,人家再怎么样也好歹做出了拯救行动,你在这里敲敲键盘就说别人恶心,我看你良心也没多少,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江游好的坏的我们都知道,于至亲而言他罪该万死,于社会而言,他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谁求着他帮忙了?他赶紧去死好了,有得是人保护我们孩子!”
“我想,或许该去问问那个名字叫温柔的女人吧。”
所有和江家有关的人物都被追着采访,只有温柔坐在本该退房出院的病床里发了一天的呆。
因为江游戴着镣铐时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警告媒体,唯独不要去打扰温柔。
有无良又不死心的媒体记者偷偷从门缝里问她,原谅了江少没。如何评价自己的前夫。
温柔攥紧手指,一直到眼眶微红。
没有。
绝不原谅。
江游,我们永远是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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