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欢的决定超出了陆霁的想象,他愣在那里,听见穆欢的叮嘱,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
等到想明白穆欢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陆霁总算回过神来了,上前对着穆欢拔高了声音说,“你的意思是你想离开我?!”
这,这是什么话!
穆欢脸都红了,“我跟你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你别这样说,还好没有外人,听了误会。”
陆霁磨了磨牙,“你就那么想离开陆家吗?”
穆欢反问他,“我呆在陆家,你看见我还难受,总觉得我是来破坏家庭的,如今我走了,不是正好吗?”
“……”陆霁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他以前总叫唤着让穆欢滚,好了,现在穆欢老老实实收拾行李真准备滚了,反倒他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了。
陆霁伸手抓住了穆欢的手腕,对着穆欢说,“你先跟我爸分手了再说。”
穆欢心里咯噔一下,“你干嘛?”
“我爸这样对待你,分手了,陆家总归要意思一下。”
陆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有些语无伦次了,“到时候,你缺什么,要去哪里读书,我们陆家会出钱的,就当是……就当是分手费。”
“我不需要分手费,我不是被迫和你爸爸谈恋爱的,在和你父亲的这段恋爱里,我也有学到东西,所以你不用给我多余的钱。”
穆欢轻轻伸手推开了陆霁,“你别总是把钱挂在嘴边。”
陆霁有些生气,“你不知好歹,陆家罩着你,是多大的福气?”
听见这个,穆欢微微皱眉。
她总感觉,这个调调,像极了陆霁的父亲,高高在上,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过去穆欢觉得,做生意的男人总是有这些特质,毕竟商人嘛,利益至上。
可是现在她发现了,这一类人,在面对最亲近的人的时候,也是用钱来衡量的。
摇了摇头,穆欢拒绝了陆霁的请求,“这个世界上总有你们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那个东西很珍贵的,陆霁,你或许从未拥有过。”
这话就像是一根针,细微地刺了进来,并不用力,甚至连身体感知到的异物感都没有多强。
可是陆霁的胸腔依然被这根针搅得天翻地覆。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对一个脑子轴又死心眼的女人这么上心。
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胸大屁股翘的女人他招招手也能唤来一堆,怎么就偏偏对穆欢这种女人……
陆霁挑眉,看向穆欢,“你就不怕得罪我们家,封杀你么?”
“不怕。”
穆欢直勾勾看着陆霁,“我不靠你们家活,自然不怕你们封杀我。”
啧。死心眼!服服软顺从他会怎么样!
只要她乖乖听他的,天上的星星陆霁都能给她摘下来!
可惜,穆欢就不是那种女人,她虽然单纯,在别人眼里是傻白甜,但是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换种方式说,她就是个固执的傻白甜,陆霁掌控不了她。
说完这个,穆欢就转身上楼了,陆霁看着她的身影,忽然间冷静下来。
如果穆欢真的和陆家说再见了,这也就代表着,自己和她唯一的联系也断开了。
只要她和他的父亲分了手,就等于从他的世界里脱轨。
那么……他到底,希望他们分手吗?
陆霁的眼神如同沉沉雾霭,风都吹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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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游喝到胃出血住院的那一天,温柔在异国他乡睡醒睁眼,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窗外浓浓夜色,她在想,自己消失了,是否真的会有人找到她。
夏天的风吹走了,秋季的雨一直下,江游换上了外套,不撑伞走在密密麻麻的细雨里,他向来是不喜欢撑伞的,因为懒。他一个人下班回家,一个人做饭。家里少了一个人以后,冷清得可怕。
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下完,春天的光重新温暖了大地,江游又脱下厚厚的外套,换回了轻薄的单衣,依然是一个人上班下班,他觉得自己好像要习惯一个人过日子了,在没有遇见温柔以前,他不也是这么活过来的吗?
可是现在,江游觉得,他仅仅只是活着,绝非在生活。
温柔改变了他太多,可最遗憾的是,他的爱,是从她离开以后才开始的。
江游一直很关注温柔的公司,在她离开以后,公司还依然在运作,江游打听过消息,听说公司有个很厉害的负责人,也是个女孩子,不过不是温柔。
温柔好像把她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她最信赖的人以后就再也没有别的牵挂,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
温柔,你离开的第二年,我戒掉了抽烟。
我以为抽烟可以用来消除对你的思念,可是不能,所以我戒了。没用。
我还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就像过去的你一样。
你的日记本里密密麻麻的都是江寒,到了后面才有些许我的名字。
你是不是曾经很爱很爱他,就像,很爱很爱我一样。
*
温柔。你离开我的第三年,我妈给我安排了新的对象。
从客观角度来说,这些名媛,都是漂亮又有气质的,可是温柔,我再也没见过一个女人像你。
我只觉得她们无趣。
过去我喜欢看她们为了我争奇斗艳,总觉得你也是其中之一。
可是你不一样。
温柔,你和她们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只能不停地否认,否认别人。
*
温柔,今年是第四年,秦若谈了个男朋友,我还以为她会和褚浩在一起呢,没仔细问情况。
穆欢好像考出研究生了,把陆霁着急坏了。她跟他父亲分手后,还被纠缠和迫害了好一阵子,如今总算走出阴影来了。
宋湮长大好多,有一次聚会碰到我,问我你去哪了,我给不出回答。
温柔,春天到了,你会回来吗?
*
温柔离开江游的第五年,江游一个人去了音乐厅听小提琴演奏。
邀请他来听的是他的小提琴老师,当初拉琴的时候,老师说江游拥有超高的天赋和技巧,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感情。
温柔离开以后江游很久没拉了,如今被老师邀请,站在后台的他还有点感慨,看着自己的恩师上前来,他伸手和他握了握。
恩师顿了顿,说道,“江游,你变了。”
江游一愣,浮于表面地笑,“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恩师没说话,只是拍拍江游的肩膀,将一把小提琴递给他。
这把琴很贵,江游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今天不是我演出,我不和你们争辉。”江游将琴又放回去了。
恩师摇摇头,对着江游说,“porunacabeza的调子还记着吗?来一遍。”
江游无奈,明明是来观演的,结果在后台被多年未见的恩师抽查作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架起琴,而后拉了一小段。
太久没拉了,手指有些生硬。
可是恩师说,“许久没练了吧,拉得没之前好了,只剩下感情了。”
江游拉琴动作停顿了一下。
以前他拉琴的时候,被很多名师点评,都说技巧太好,可惜毫无感情。
如今没了技巧,剩下的竟然全是感情。
“所以我说你变了。”
恩师将他手里的小提琴拿过来,“经历了什么,都在你的琴声里了。今天邀请你来观演,或许是个好事儿,也许你能在演奏的琴声里找回什么。”
说完这个,恩师带着他介绍了一遍今天参演的人员,大家都毕恭毕敬和他打招呼,江游见惯了这个场面,客套了一下以后就去了观众席,看着整个场地,人来人往都是上层名流,照理说这种社交名利场,最不缺的就是风月快活才对,可是他忽然觉得好空虚好寂寞。
要是带着温柔来一起听小提琴演奏会,该多好。
江游低低地笑了一声,温柔,五年了,我竟然还能想起你。
晚上六点,演奏准时开始,悠扬的小提琴伴随着乐器之王钢琴的声音交织成了天籁,在名家的演奏下无比打动人心,江游坐在vip高台席位上,沉默地听着音乐进行,一直到某个曲子的最高点,忽然间琴弦嗡的一声断了!
这种临时的演出事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窃窃私语声响起,江游眯起眼睛往下面看了看,发现琴弦断掉的那一把,正是他刚才在后台试着拉过的那一把。
不会是那个时候被他有些生疏的手法给拉伤了琴弦吧?
那他的责任就大了。
江游立刻从席位上离开,打算去后台看看能不能抢救,就当他走到了后台的时候,那个拉着小提琴的女人哭着走下来,看见江游的时候,眼睛更红了,捂着脸跑开了。
江游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老师一脸焦灼地跟进来,大声喊着,“柠拧,你怎么回事!出这种状况!”
被呵斥的女提琴手正擦着眼泪,看了江游一眼,小心翼翼地说,“也许是刚才江少……拉的时候,琴弦出了点问题……”
“你还敢怪江游!”
女提琴手被呵斥得一哆嗦,正当大家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前面演奏厅忽然间响起了另一阵美妙的琴音!
那声音质感太过浑厚又充满生命力,随便拉两下都能听出来被演奏的琴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斯特拉迪瓦里琴……”江游喃喃着,“这个质感,这个声音,是斯特拉迪瓦里!”
斯特拉迪瓦里琴是小提琴界最好的乐器之一,比今天现场的任何乐器都要贵,这个现场居然有人会带这样一把琴……
江游和他的老师都惊呆了,正想着是哪位不速之客前来救场,于是从后台走出来观察,就看见观众席上有一位穿着卫衣长裤的女士,穿着打扮相当随性,干脆利落,不像他们隆重装扮,她更像是下班买菜路过菜市场,随随便便瞧了一眼,就拉了一段来救场了。
女人戴着墨镜口罩,细长的手指轻轻按着弦,将刚才断掉的曲子完好无损地衔接上了。
在场的观众都惊呆了,反应过来纷纷鼓掌,掌声结束后那位女士微微一鞠躬,台上的演奏人员对视一眼以后,做了个大胆的行为,既然他们的小提琴一时半会修不好,不如和这位女士合奏!
于是指挥官做了个手势,观众席的女人看懂了,跟上了节拍,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演奏!
这一场演出事故,就被她简单轻松地化解了,甚至最引人注目的小提琴位置变成了她的!
江游呼吸都跟着暂停了,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个女人挪不开眼睛。
她的背影……太像他记忆里的某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