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除了病床,只有一张供家属休息的小床,程西瑜一个身高将近190的成年男性根本躺不下,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江姝说。
时间太晚,还有几个小时天便亮了,从出事故到现在,程西瑜一直没有吃饭休息,眼底全是疲惫的红血丝。
程西瑜沉默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说:“我在这陪你。”
额角隐隐作痛,她睁着眼睛看向窗外深夜,知道劝不动程西瑜,往旁边移动了几下,勉强腾出半米宽的病床,
护士刚来检查过,短时间内不会再过来,她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程西瑜怕挤压她身上的伤口:“不用,我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他是有一点小洁癖的,什么时候这么不修边幅过,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程西瑜妥协了,
他小心翼翼的上床,手臂轻轻揽住江姝,江姝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再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房间内一片静谧,程西瑜就这么抱着她,淡淡的体温浸透这一方小小空间。
“我妈妈怎么样了?”,程西瑜以为江姝睡着了,没想到她突然问道。
“…………”
他沉默了半晌:“………先睡吧,很晚了。”
她平静的望着窗前的鲜花,语气很轻:“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妈妈去找爸爸了。”她深吸一口气:“梦里的她还是年轻漂亮的样子,我知道她很高兴。”
“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一定早早就去找爸爸了。”
江母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江母有更爱的。
向日葵离开阳光,生命便在慢慢流逝,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有时候她的怨气会突如其来。
爸爸走了,可是妈妈还有她,为什么不能为了她醒来呢,难道她真的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
可是,有时候,她又会理解。妈妈爱她的前提大概也是因为她是唯一和爸爸有关的生命了吧。
爱屋及乌有时候很让人感动,有时候又会让人无可奈何。
鼻尖传来温热有些湿润的触感,他声音低沉:“别胡思乱想。”
“明天,我想去看看妈妈。”江姝埋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闷。
“…………”程西瑜目光沉沉:“……好。”
夜色深深,月光正好,一夜之间,窗前的向日葵便全开了。
江母还是躺在熟悉的病床上,冬日清晨的阳光强烈,远不比病床上那一抹白布刺眼,
那些用来维持生命体征的各类插管已经撤掉,江姝看到妈妈白布下的隆起,
这个场景她见过,在年少时的警察局,妈妈抱着爸爸的身体默默哭声。在那年楼下,一袭白布带走了她还未开启的爱恋。
如今,在昂贵的病房内,带走了她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撑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走到了孤身一人的这一天。
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落,一双大手稳稳的揽住她的腰。
手术失败的病人家属趴在病床前哭的撕心裂肺,江姝怔怔的看着他们。
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旷久的寂静冰冷迅速席卷来,江姝看着医生推着病床从身边经过,前面有一个拐角,病床渐渐消失,她看不到了。
她无知觉的眼眶通红,身体先一步感知到内心的痛苦,一种剧烈晕眩感袭来,
远了……远了…
花开了。她的花败了。
视线的最后,是程西瑜焦急的脸庞——她彻底没了意识。
……………
车内很安静。程西瑜轻轻抱着江姝,声音在一片安静的车内很清晰:“我们回家好不好?”
前面的王也透过后视镜看到程西瑜闭着眼,轻轻在江姝额头印下一吻,小心翼翼。那一吻,时光穿过过往的好多年,来到今天的江姝身上。
一个小时前,江姝在医院病房内刚醒来,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她脸色苍白,心脏处疼的厉害,
她紧紧抱着程西瑜,声音微弱:“……我不想呆在这里……”
“你带我走好不好……”她哭起来没有声音,滚烫的眼泪灼的他心上一阵疼痛:“程西瑜……我们走吧好不好……”
“……好。”
顾照提前去了半山别墅,把用到的医疗用品和医疗器械都搬了过去。
半山别墅安静,更适合江姝现在的情况。
车辆开了很久,江姝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这不是去中央公馆的路,她闭着眼不吭声,手却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这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动作。以前江姝也会无意识做出这些小动作,现在却是更加厉害。
她看起来平静,除了第一天知道江母去世的时候表现得比较激动,现在显然已经安静了下来,
情况看起来还不算太坏,程西瑜却知道,这是更加严重的前兆。她不哭不闹,把自己困在原地。
程西瑜轻轻摩挲着江姝的脸颊,声音轻柔:“知道你没睡。”
“不是不想呆在医院吗,带你出来了,怎么还是不高兴?”,他自顾自说着:“顾照在家等着我们,他刚刚发来信息,说做好饭了。”
“他做饭不好吃,一会儿你不要吃,等我做。”
他没提江母的事,也没提车祸的事,只是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给江姝解闷。
程西瑜不放心江姝自己一个人呆在半山别墅,这一点王也很清楚,
在公司群里发了一条信息,让整理一下近期需要程西瑜亲自处理的文件发过来。
出了市中心,车内更加安静,江姝靠在他怀里,程西瑜努力保持清醒。
他一夜未睡,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脸上显出些疲态,
王也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老板,还有一个小时,要不你先睡会儿?”
江小姐现在看起来也很安静,没有必要一直这么熬着。
江姝睡的太过安静,连呼吸都是轻的,他忍不住靠近了些,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心里才放松下来,
他没有说话,抱着江姝,也没有调整姿势,就那么闭着眼眯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