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迅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曹教授,末了,恭恭敬敬地询问。
「曹教授,您见识广,您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曹雨真教授沉吟了许久,「他们这事儿做得也太不讲究了,简直是给组织抹黑。」
「要整治呢,倒也简单。」曹教授说到这里,不免有些迟疑,「但滇市相关单位里有不少我以前的老同事。按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才对。」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呢?」莫林将问题抛给了曹教授。
话虽是如此询问,莫林心里倒是不看好这帮人。
人心易变,当年兢兢业业的人现在开始贪腐,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考虑到曹教授的情绪,她才没有明说罢了。
「你等我联系联系问问,一定给你一个说法。」最终曹教授长叹一口气,做了决定。
莫林在房间内等了许久,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分,等来了曹教授的回电。
虽然联系了这么久,等得连莫林都有些忐忑了,但曹教授的语气却松快了许多。
「打听明白了,我也安排好了,你就正常做之前安排好的项目就行。」
这么容易吗?莫林还以为要想不少方法才行。
也许是猜到了莫林的想法,曹教授添了一句,「但为了推进这次项目,有些额外工作要做。这些事情,你可以交代宇航去做,这方面的事情,他可是轻车熟路。」
莫林愣了愣,在174号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曹教授提到的「宇航」就是为她打理了绝大部分事务的许助理许宇航。
看曹教授对许助理的熟稔程度,可见两人之前打过不少交道。
感觉到莫林的诧异,曹教授这才为她解惑。
「唉,你这次受了惊吓,让你不上报这件事也真是对不起你。但这件事情,确有隐情。」
本想替自己的外孙女讨个公道,却没想到打探到这么个结果,曹教授也觉得不是滋味。
本来与女儿已是天人永隔,可别因为这件事与外孙女离了心。
但以前的老同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电话里哭诉许久,曹教授也实在没法当没听见。
莫林自己倒是没太大感觉,曹教授觉得小姑娘家家的,指不定受了惊吓。
却不知道——要不是詹芙怕两人遇险,提前服软,按莫林的脾气,指不定是谁会受到惊吓呢。
但依曹教授得到的消息,相关人员一而再使出阻挠项目修复的昏招,也属无奈之举。
说到缘由,更让人大跌眼镜,居然是因为没有相应的修复资金了。
是组织内的蛀虫把钱贪了吗?却也不全是如此。
以莫林所在的滇市南马县余津乡为例,穷乡僻壤,在国内实在谈不上有名。
扶贫攻坚的工作也就停了两年,不少地区贫困县的帽子才刚刚摘掉。
在这样的地方搞文化,推文物,属实是个难题。
像余津乡,散落着不少颇有价值的木制结构建筑群,但最早的如莫林这次主持修复的公伯大门,也就堪堪能追溯到清光绪年间而已。
以普通人的思路来看,这些建筑在学术上有一定价值,在商业上可就不一定了。
何况,这样的建筑群修复起来不止耗费人力物力,时间成本也不可小觑。
这些建筑虽是文物,但压根得不到当地人的重视与配合,今天刘叔介绍时那随便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当地没有培养起来相关的木器修复专家,又没那么大能力请专业专家过来借调个三五年。
向上打了多少次报告申请,申请人才,申请额外资金——统统没个回音。
没办法,哪里不缺人才,哪里不缺钱呢?
眼见修复这些木制结构建筑群是暂时没有能力又见不到成效的事情,下属单位的几个头头一合计,就把建筑修复的专项资金挪到其他项目去了。
听起来资金不少,但修复工作可不只是几个老专家闷在房间里就能干完的工作。
在现今,不少文物修复要针对修复方案进行深化设计,这其中包含前期信息采集,还有对修复文物的三维扫描。
如果涉及纹饰的,还需要专业公司制作文物的二维线划图、数字拓片、平面展开图等。
不少文物出土时状况就欠佳,也有像余津乡这样的古建筑群经年累月风吹日晒却没人搭理的情况,这就需要专人进行分析检测、损害评估及损害图绘制。
加上文物保护修复工作并不是独立的,同样包含了整理保护修复档案、编写工作报告、培训及成果出版等等琐碎工作。
像詹芙跟着莫林来到滇市,主要就是处理修复工作之余的琐碎事物的。当然,跟了这次项目,对她木器修复的能力和见闻也一定大有帮助。
在投入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几个负责人忐忑地把资金挪用到了别处。
比如滇市出名的纺织品文物、青铜器文物,加上对全国知名的岩阴府古墓群的保护性持续发掘。
虽然有些「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但几个领导希望用几件让老百姓更喜闻乐见的文物参加着名大展,为本地文物局和博物馆吸引些名气和人才。
在逐渐商业进驻后,就能有资金和专家来反哺木质结构建筑群的修复项目了。
这样的想法非常美好,但确实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出现了许多纰漏。
比如,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别市的木器修复专家推荐给省级市级单位。
考虑到南马县这边的诉求,优先指派了过来。
这一下子,就处境尴尬了。
资金都规划给了几件青铜器,为的就是之后滇市联合好几个城市的一次巡回展出,所有专家几乎都在为此努力。
这时候来了专家,可怎么办?
急病乱投医,就出现了窦志新和刘叔这类专门把专家往回赶的恶人,为此还得巧立名目播下一笔资金。
靠着这样,本就拖了两三年。没想到这次突然冒出个吕雪松教授,绕过申请,直接给故宫博物院的周天和老爷子打了电话,还反反复复打了好几次。
「吕雪松这人,我不太熟悉,但听说他和老周有些私交。」曹教授自己也满心疑惑,「要说他是要揭露这些事情呢,他偏偏因为自己的研究资金,之前两年都装聋作哑。」
「要说他也是同流合污呢,偏偏执意要老周给他指派个专家过去,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曹教授挺伤脑筋的,「我那些老同事个个都跟我哭呢,说帮他们出点成果,让他们那些学生和下属能出点成绩就可以。关于挪用资金的事情,这些老家伙一力承担,反正早就升迁无望了,只想最后再庇护着点。」
虽是挪用了,但这两年,县里乃至市里的确出了几件拿得出手的参展文物。
牵扯的人过多,甚至保不齐有些上级单位早就知道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且没有名气的地方,就算修复好了一个建筑群,短时间内对当地的经济民生也起不到太大帮助。
还有些话,曹教授没直白地告诉莫林。
都是些一起当知青的老同事,曹教授自己有机会回到了京市,还在学术圈里走到了比较高的位置。
但这些曾经同样起点的同事,却限于当地没有资源人才和设备,在小地方原地踏步。
明知当年吊死在建筑群修复上更是没有希望,转而做了其他项目,也算无奈之举。
真让她一味大义凛然地去指责别人,她实在是做不到。
何况,她现在有这个能力,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莫林感受到了曹教授的为难,很乖巧地表示,「没关系,您说怎么做,我听您的。」
曹教授的意思,是让莫林以余津乡为试点,帮助修复后的建筑群实行商业化盈利。
能配合这方面的人员,许助理那里有不少。
并不是将文物就这么商业化,而是在文物修复后,配合当地相关单位,在营销上一同发力。
具体分成方式,可以和当地好好谈谈,这是双赢。
细节上,曹教授不太擅长,留给莫林去和许助理谈。
说完整个事情,莫林电话道别,「再见了,今天非常谢谢您,外婆。」
听到这个称谓的瞬间,电话另一头,被吓到的曹教授下意识挂断了电话。
意识到自己挂断了电话,又懊恼不已,「我怎么就没好好答应她呢,真是!」
接到莫林电话的时候,许助理正在相亲。
烛光晚餐,佳人在旁。
手机却响起了特设的铃声:
「老板让你接电话啦!」
「老板让你接电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