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尖在李莲花的脖颈上辗转。
李相夷没动，却听见下面再次传来那人讥诮的声音。
“你若不下来，我便把外面的人叫进来，到时候这两个孩子包藏罪犯的罪名可就逃不过去了。”
李莲花失笑，敢情这位心机深沉的大理寺少卿，是打算用自己二人威胁李相夷。
以他对李相夷的了解，哪怕自己刚才出言嘲讽过他，他也一定不会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尤其还是两个孩子。
果然，李相夷听到这话，没有再犹豫，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一道身影便已出现在了树下。
连树叶都没掉落一片。
陈今昂只看了一眼，便惊叹道：“好身法。”
“人不是我杀的，你想问什么便问，把这两个孩子放了。”
李相夷在树下站定，一双眼在月色下亮的惊人。
陈今昂回过神来，“你是什么人，竟然夜闯皇宫？”
他刚进院子时，便看到树下有一处泥土有剐蹭痕迹。
像极了轻功不济之人从半空掉落。
但仔细聆听，却又无法听到树上有任何气息，来人似乎很会隐藏自己。
武功当是不弱。
所以他才想到以这两个小孩为诱饵，勾此人现身。
没想到，对方竟是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高手。
还好有这个小孩在手上，否则真怕对方直接动起手来。
“叮……”
“噌。”
忽然，一道剑鸣声破空响起，剑如虚影，一招便夺了李莲花脖颈上架着的剑。
陈今昂吃惊地看着手中佩剑落地，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的。
“你……”
“现在可以放了这两个小孩了吧。”
李相夷收剑，夜色下，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一股杀气。
是来自四顾门门主的压迫感。
陈今昂后背顿时冒出冷汗，下意识地想叫人进来，却又生生按住了这个念头。
对方若有意杀他，刚才那一剑，剑之快，已经足够取他性命了。
“你的问题。”李相夷抱臂，剑在手上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剑气逼人。
李莲花斜眉，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高冷的一面。
也是，天下第一的威严，岂能容他人随便挑弄？
“两位，能否容我插一句嘴？”
李莲花适时地开口道：“这位大人，您方才也看到了，这位少侠武功超群，人若真是他杀的，您现在也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李莲花的话让陈今昂后背一僵，又是一阵后怕。
这小孩说得没错，是自己太轻敌了，要不是面前的人没有恶意，自己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这位少侠。”李莲花又转头看向李相夷，温声道，“你夜闯禁宫，虽说是为了一睹皇城景象，但毕竟是重罪。也不该怪陈大人对你使用非常手段。”
陈今昂是聪明人，李莲花在说和，他不是听不出来。
面前之人定是江湖中人，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你们看，这位少年，他是方尚书之子，这位少侠是方公子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如这事我们就小事化了，如何。”
“哼，说得轻巧，来时的路上，轩辕大人派人跟我说了，你的这位朋友是擅闯禁宫的刺客。”
陈今昂迟疑道：“若他真是凶手，本官也不能放任他离开吧。”
李莲花笑了笑，反问道：“陈大人如此聪慧，能一眼识破这位少侠的藏身之处，却还没找到凶手是谁吗？”
“你什么意思？”
陈今昂一怔，只觉这样的话从一个十岁小孩的嘴里说出来，分外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他还真就下意识追问出口了。
“你知道凶手是谁？”
李莲花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问道：“陈大人想，是谁告诉你此地有刺客的？”
陈今昂脸色大变，“你是说轩辕大人？不可能，他是大内总管，绝不可能的……”
李莲花无奈扶额，算了，还是不打哑谜了。
“轩辕大人自然不是，但一开始喊有刺客的那个小太监，陈大人不觉得奇怪吗。按照常理来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应当喊什么？”
陈今昂办案多年，到底还是脑子活络的。
他猛然醒悟，脱口道，“死人了？”
“没错。先不说那小太监的眼力如何能发现李……发现这位少侠就藏身在此地，他的第一想法竟不是救人也不是高呼人死了，而是急着想让你们去找刺客。这合理吗？”
陈今昂来得晚，具体细节只听旁人说了个大概。
如今被李莲花这么一点拨，如醍醐灌顶。
“你是说，这个小太监才是杀人凶手？”
“我若料想不错的话，这小太监必定身怀武功，不可能是普通的太监。让敬事房查查他的来处，先不要打草惊蛇。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是了，胆敢在皇宫作案还妄图全身而退，一个人肯定是没有这份胆量的。
话说得更清楚些，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害，绝不是简单的皇宫内斗。
“陈大人，我能多嘴问一句，今夜死的是何人么。”
皇宫秘事，李莲花本不打算多问的。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陈今昂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是先皇的嫔妃虞美人，年岁已高，一直住在这荣生殿里，平日闭门不出，很少见人。”
“这就怪了。这样一位老太妃，究竟能扯上什么利害关系，以至于被人所害？”
李相夷忍不住奇怪道。
没错，这也正是李莲花想要问的。
“虞太妃与人为善，并未听说与他人有何仇怨。只是，我刚刚听宫人说起，虞太妃死前几日一直在房内行占卜之术。”
陈今昂眉头一皱，直觉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却一时想不出头绪。
“难道，这跟她所占卜的结果有关系。”李相夷道。
“有这种可能，具体还需要进一步查下去。”
“大人，有消息了。”
“走，出去说。”
陈进昂没有多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
眼看着他就这样走了，李相夷忍不住疑惑道。
“这当官的就这么相信我们了？”
“他不是相信我们，是相信方尚书家的独子定不会，也不能卷进来。何况我给他的线索已经指明了一切。他又何必再纠缠我们。”李莲花解释道。
“你这小孩，懂得还挺多。”
李相夷惊奇地打量着李莲花。
普通的孩子，可没有这么沉稳冷静。
“今天的事我记下了，待你日后到四顾门，我收你入百川院如何。”
江湖刑堂，那一定很适合他。
听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开后宫了。
李莲花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道：“快走吧。”
“记住我的话。”
少年纵身一跃，清亮的嗓音消弭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