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就那样愣愣地看着门外进来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完全顾不得左腿上的疼痛,扶着椅子强行站了起来。
他还是一如曾经的神情淡漠,这时的他要比十几年后年少许多,只有二十出头,少了几分坚毅冷酷,多了几分柔和平静,仍喜欢穿一身黑,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一旦注意到他,又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江黛知道他一身简单的黑衣下藏了多少道足以深可见骨的疤痕,毕竟,他曾用滚烫的身体为她挡过刀、也挡过子弹。
当年的江黛正是被组织里的谢星绫一手带起,他对于江黛来说如兄,如父,如友,亦如……爱人。
他们身为特工,本不该惧怕流血和受伤,彼此之间生出爱意,有了牵挂便都是胆小鬼,害怕死亡。
所以那时的江黛和谢星绫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出确定关系,从来都没有互相许下承诺。
只是作为彼此最好的搭档,一同将背后交给对方,一起出生入死,在赚到大笔大笔钱后醉生梦死。
无数次生死之际、肾上腺激素飙升时热烈拥吻,抵死缠绵。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彼此了解。
可这再次骤然相见,便已隔了天地的距离,一切如镜花水月如梦散……
就如此刻的她心绪那样躁动,而谢星绫却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江黛,看她时眼里再没从前的宠溺和光芒。
平静疏离,冷淡陌生。
那热烈而浓厚的荷尔蒙,那些说不出的爱意纠缠,早已是上一世的事。
不管曾经他们有过多么炽热多么亲密的关系,都是过去式。
这辈子,江黛之于谢星绫,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江黛一向心毅果决。
可想到这些,内心仍忍不住为之感到伤感与动容。
她散发出的极致的伤感和沉默,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察出来了不对劲。
李行舟微微蹙起眉头:“怎么,你们……认识?”
童飞鸣的帅脸在看到江黛入迷的表情时,恨不得拉到膝盖上。
看着肌肉曲线相当有男人味的这货一出现,把江黛迷的眼都移不开了,童飞鸣顿时悟到了江黛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而徐容钧看见儿子这副醋意深沉的模样,生出有人要抢儿媳妇的危机感,主动打破沉默,跟李行舟说起话来:“啊,这个……小李啊,这位朋友你不给咱们介绍介绍?”
看着江黛直勾勾地望着谢星绫,魂儿都没了似的,李行舟微微抿唇,清冷嗓音里带了些不悦。
“我的朋友,谢星绫。”
话里,强调着“我”字。
他还坐在这里,江黛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盯谢哥?
她的情绪似乎不对劲,难道,他们认识?
被人这样炽热注视,谢星绫亦是觉得奇怪。
他侧头看向江黛,目光和她相接,虽不知她为何这样看自己,却完完全全地接收到了她的伤感情绪。
这个女生,就是李行舟喜欢的那个女孩?喜欢到不惜让盛雪出面掺和进江城的一滩浑水的那个女孩?
可又为何用这样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们,认识吗?”
谢星绫,都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江山诧异地拉拉妹妹的衣角,将她从呆滞中拽了回来。
她掩饰一般摇头,垂下头去。
“不、不认识。”
谢星绫摸不着头脑。
眯起眸子去看那女孩的长相,大而亮的眼睛,小巧挺立的鼻,受伤而显得苍白的唇,和旁边那个红发少年很像,一看就是一家人。
可的的确确的十分陌生。
他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和这张脸毫无记忆点。
不过……她哀伤的眼神总是会让他隐约觉得有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们曾经是熟悉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的故人。
只是此时天各一方,再无相认的机会。
怪哉。
江山担忧地附耳问妹妹,“没事吧,你真的不认识他?”
江黛心想,不认识,只是睡过。
可她还是强打着笑容道:“谢,谢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黛,江水的江,山黛的黛。”
虽然二人在不同的时空,但两世江黛都叫了一个名字。
谢星绫听到两个同样的名字,一定觉得奇怪吧?
这一世的她……现在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在组织里还是个刚入行的小萌新,被谢星绫收入麾下带着了。
“江黛。”
谢星绫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眼里依旧充斥着陌生。
“你、你胳膊上那个伤痕是怎么来的?”
江黛轻颤着唇,指着谢星绫左手小臂处一个不明显的浅色疤。
谢星绫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那是之前保护盛雪母子逃亡到江城时他被匪人偷袭留下的。
犹豫一瞬,谢星绫道:“我做安保工作,这是一年多前工作时留下的。”
他陌生的眼神和冷淡的话,让江黛如坠寒窖。
那分明是当年谢星绫带她初入行的她做任务时,为了保护失误新手的她留下的!
一模一样!
曾经的江黛存在过的痕迹,在这一世竟然全都泯然消失,她在谢星绫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组织里也根本就没有过江黛这个人!
这,让江黛控制不住地战栗。
她不敢相信。
可她的手已经抖得让李行舟都紧紧蹙起了眉头。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直问谢哥这些东西。
江黛本就惨白的脸更加的白了。
谢星绫没有必要骗自己,他看她的眼神那么陌生且疏离,他真的不记得自己。
那上一世的江黛在这里去哪儿了?
从不存在吗?
可记忆又是如此的真实,她难道只是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缕孤魂?
江黛无法解释,无法自洽。
也是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最深的秘密……
她几乎撑不住身体,也无法再保持任何的体面。
“……我不舒服,不送了,请你们离开。”
江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便拄着拐,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摔上房门。
留下院子里的这群人面面相觑。
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江黛脸色大变,甚至直接摔门而去,送来逐客令。
童飞鸣担忧地站起来,想去看看江黛怎么样。
徐容钧是在场唯一一个见识过江黛另一面的人,他知道以江黛的能力和心计,决计不会这样无端地闹情绪。
这时,她心里应该藏了很多事,让她心乱如麻,顾不得任何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