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同志,你,你娶我吧!”杨桃红着一张脸,飞快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同志,又赶忙低下了头。
宋宴一脸地懵,不敢置信地眯了眯自己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昨晚熬夜改图纸,这会儿眼睛都有些花,又使劲儿甩了甩头,看着对面的姑娘一脸娇羞地扯着衣摆。
灰色的土布上衣,还打着好几个补丁,头低低的,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乌黑的头顶。
宋宴抬手抓了抓自己已经快要遮住眼睛的头发,摸到一缕翘起来的,又用手往下扒拉了一下,这才淡声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宋宴说完就抬腿准备走,快要吃午饭了,他早上起晚了,都没吃上早饭,这会儿正饥肠辘辘的,实在没心情跟人说话,还是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一个陌生姑娘,第一次见面,就说,就说要嫁给他!!
杨桃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对面的人比她高一个头,此时正皱着眉头,一脸的烦躁,杨桃的心往下沉了沉,还是壮着胆子道:“宋同志,我听到你跟何工的话了,你要是愿意,就来食堂找我吧。”
杨桃说完,转身飞快地跑了。
宋宴眉头皱得紧紧地,何工,何啸雷,人称何大嘴,就没有他不插嘴的八卦。
昨天他妈又拍电报来了,内容还是催婚,说他二十六七了,马上就奔三十了,还是单身汉一个,再不结婚,等下侄子都要赶上他了。
宋宴撇撇嘴,他侄子,才三岁!!还赶上他,他是能五岁结婚怎么着?
想起这一出,宋宴烦躁的地扯头发,看电报的时候,刚好被何啸雷看到了,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的。
“小宋啊,你看啊,雷哥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快三十了,也该结婚了,不仅是给你爸妈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啊。”说着,还拍了拍宋宴的肩膀。
“那个小云你就别惦记了,人孩子都生了。”何啸雷语重心长地道。
宋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记忆中的那个人影已经模糊了,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要说无波无澜吧,好像也不是,要说波澜壮阔吧,那倒也没有。
甩了甩头,宋宴自嘲一笑,就他现在这个胡子拉碴的形象,还有姑娘能看上他,也是神奇了。
现在是1973年初夏,去年五月兆和市市政府成立的项目,理江县要建一座横跨理江东西两岸的跨江大桥,今年开春,他们设计院就派来了一个小组,包括他在内的五个人,来了这望春公社两三个月了。
这两三个月,他们就住在工地简易的工棚里,天天风吹日晒的,脸上都起了一层皮,头发长了也没时间剪,就这个形象,宋宴自己都不想多看自己,竟然还能被人惦记?
宋宴看了一眼黄土堆上才打的地基,想着这个项目怎么还得一年半载的了,突然听到下工的铃声响了,跺了跺脚,赶忙先回宿舍拿饭盒去了。
这去晚了,可就得跟一大帮子人抢吃的了!
宿舍跟食堂都在工地最边上,宿舍是搭的木头屋子,一排平房。
食堂就是临时搭的两间茅草房,他们这些搞工程的还好些,能坐在棚子里吃,其余公社里来修桥的社员们,可就只能打了饭,露天坐着吃了。
“快来快来,今天的菜可好吃了。”刚走到草棚子门口,就见何啸雷在跟他招手了。
宋宴走过去,看何啸雷已经又低下头吃饭去了,腮帮子塞的鼓鼓的,这人吃饭最积极,绝对是最早来食堂那一个!
食堂那大婶儿的手艺,他也吃了几个月了,跟好吃可搭不上边儿啊,宋宴不置可否,能有多好吃啊?
看何啸雷吃的津津有味的,宋宴也赶忙往里头走,一张四方桌上已经摆了一盆饭跟两盆菜了。
饭是土豆大米二合饭,菜是炒青菜跟豆角炒茄子,虽然没有肉,但今天的菜看起来比平时里的好看不少,就说这个炒青菜,总算不是猪食那个颜色了。
“同志,打多少饭?”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打二两,不,三两。”话刚说出口,宋宴就连忙改了口,平日里随便吃点,今天实在是饿了,再说了,今天的菜看起来确实是不错。
他们这些人跟在单位一样,是每个月都有票据发放的,所以打饭打菜也是要给票的,不过,单位也给补贴,自己就掏粮票,菜就一个菜一毛钱。
宋宴说着,掏出二两粮票跟两毛钱,递给对面的人。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接过去,不同于前面杨大婶儿的一双胖乎乎的老手,这手再怎么粗糙,那也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手啊。
抬眼一看,这不就是刚刚那姑娘吗?
宋宴皱着眉头,赶忙把手收了回来,这姑娘,怎么还混进食堂来了?
杨桃红着脸,把收到的钱票放进箱子里,看对面的人迟迟不把饭盒拿出来,抬头一看,见宋同志正蹙着眉头,一脸的怀疑。
杨桃转念一想,赶忙解释道:“哦哦,杨大婶儿是我伯娘,她有点不舒服,我来给她代几天班儿。”
是这样啊,宋宴眉头松了松,抬手把饭盒递了过去。
杨桃接过,快手快脚地给他打了饭菜,满满一大饭盒,茄子都快冒尖儿了。
宋宴看着自己的饭盒,比平时里快多出一小半了,想说话,看着眼前油光水亮的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宋工,你打好了就赶紧吃去吧,听说今天是杨大婶儿的侄女儿炒的菜,可好吃了。”后头来的人,已经要给宋宴挤走了。
见宋宴还不动,后面来的人直接给他挤到了一边,宋宴愣了愣神,又看了眼杨桃,见她正捂着嘴笑呢,一双杏眼儿闪闪发光的。
眼睛还挺好看的,宋宴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想什么呢?宋宴甩甩头,啐了自己一口,端着饭盒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