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速人的棋呀,的确和其他日本棋手的棋感觉很不一样。”提到棋艺方面的事,李元豪的拘谨全没了,眼睛放亮,话语也流畅了起来。
“......日本棋手普遍的特点是基本功扎实,棋形正,大局观出色,在序盘阶段对大场的理解有独到之处,重棋理,行棋强调厚实,追求后发制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因此有回避复杂战斗的倾向。但本田速人的棋除了有大多数日本棋手的优点外还吸收了中,韩两国棋手的特点,重力不重形,不满足于一般的分寸,敢于在复杂不明的情况下出手反击,不惧乱战,关键时候不怕刺刀见红的肉搏战,而且计算准确,少有大的失误。更重要的是,他的斗志极为顽强,在我所打的今年以来他下的五十多盘棋中,有七盘是半目胜负的官子战,而这七盘棋中他的赢棋有五局,这一方面说明他的官子功夫极好,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的心理素质极佳,对胜负的追求极为执着,总之,他是一位技术全面,才华出众,非常难缠的棋手。”李元豪讲说道。
“嗯,说的对,本田速人少年时代就有天才之称,师从着名九段松下宇太郎门下,七岁学弈,来年就能与其师让六子对抗,十四岁入段,十五至十七岁连续三次夺得新人王战,那时他还是典型的日本本格派风格,但自前年参加三星杯首轮即被逃汰后他的棋风便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激烈而又直接起来。在d组里。平心而论,他的总体实力的确在你之上。如果说有什么弱点,大概就是参加国际比赛的经验比较少,与日本以外的棋手交流很少,不过,这同样也是你的问题,所以要想取胜,你必须发挥你的长处,此外别无他法。”点了点头。权灿熙叮嘱道。
“是,我记住了。”对于老师的提醒,李元豪一一牢记在胸。
“......当然,虽说朴泰衡,陈启楷两个人的棋你已经很熟悉,但也绝不能有半点儿放松,他们俩个人的实力同样在你之上。和他们的比赛,其难度绝不会在与本田速人之战以下,从某种角度讲,陈启楷在三个人中虽然实力未必是最强,但却是你最难对付的人,因为这个人的技术全面。国际比赛经验丰富,常常参加中韩双边赛事,对韩国棋手的风格非常了解。”权灿熙继续讲说道。
“......,老师,您说的对,与他们三个人相比。我的实力的确处在下风。”李元豪点头道,他知道老师现在所讲的都是肺腑之言。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此时讲说对手的强大不是打击自已的士气,而是让自已头脑冷静,明白通向成功之路的艰难。
“呵呵,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他们有他们的长处和优点,你也有你的优势。”浇完冷水后,权灿熙也得给学生鼓鼓气了。
“......”李元豪认真地听着,等着老师的下文。
“......,你的优势,就是你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新人,你能够了解你的对手,而你的对手们即使想要了解你也没有办法,他们三个人的棋谱只要登录韩国棋院网站的资料库就可以轻松查到,而你的呢?除非他们有办法潜入道场,又或者跑到你家里翻出你的记录本,你对他们可以做到知已知彼,而他们对你只能做到知已而不知彼,从这个角度上,你已经获得占据了优势。”权灿熙分析道。
“嗯......”李元豪连连点头——的确,在道场,院生之间的比赛记谱都是内部资料,除了道场收录外就只有靠棋手自已整理记录,道场以外的人根本无从知晓,同为韩国棋手的朴泰衡或许还可以通过人际关系找到一些他的对局资料,而本田速人和陈启楷,肯定是不可能有这样渠道和关系了。
“知道为什么韩国院生在世界大赛上总能屡屡创造奇迹吗?”权灿熙又问。
“为什么?”李元豪问道。
“三个原因,第一,实力,这是所有奇迹的基础,世界大赛不是选秀,没有实力的人是没有可能,也没有资格加入这样的游戏。与中,日两国相比,韩国围棋的入段规则要严酷的多,在成为正式的职业棋手之前,院生们在经历长期而惨烈的修练竞争过程,也正因为如此,韩国棋院的院生才会有着极强的实力,即使是很有才能的棋手,也未必能够跨过‘地狱之门’,成为职业棋手,而凡能挺过这一关的,无不是实力坚强,性格坚忍之人,象被誉为‘史上最强初段’的韩尚勋,便是在先后十五次冲击定段赛,在快满十九岁时才入段成功。他亲口讲过,研究生一组的前五名实力都不比他差,而韩国棋界的共识,韩国研究生一组的棋手,全部具备职业五段以上的实力,换言之,在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些职业高手群背后,韩国至少还有过百名已经具备同等水平、而且潜力难以估量的‘后备军团’。你现在是院生一组的第一名,也就是说你现在完全具备与职业高段棋手一争高下的实力,即使面对本田速人,朴泰衡,陈启楷那样的高手,也完全没有自卑的必要。
“......第二,就是刚才所说的信息不对称,他们在明,而你在暗,你可以倾尽一切办法去研究你的对手,而他们却没有办法来研究你。你可以针对他们的优点和弱点在赛前就制订相应的计划和对策,而他们碰上你时则只能随机应变,他们碰上你,打的是一场遭遇战,而你对他们,打的却是一场伏击战,谁占优势,谁处劣势,不言自明。”
“......第三,棋手的心理状态,你虽然是院生第一组的第一名,但相比于那三位棋手,你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你以他们的比赛,心气上便有很大的不同,你的身份注定面对他们时是处于挑战者的位置,成功了固然最后,即使失败了,也只是失去了一个机会,而他们呢?坐在你面前的时候就必然要背上一个包袱——赢了,很正常;输了,很丢面子。对于比赛经验极其丰富的棋手,或许这样的压力算不了什么,但别忘了,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只有二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十八岁,要说他们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宠辱不惊的超然境界,我反正是不信。”
“嗯......,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不知可不可以算做是一个原因——大多数棋手一般都会有一个爆发期,有人早,有人晚,比如坂田浩二,就是典型的大器晚成的棋手,三十岁前还是一位默默无闻的普通九段,三十岁后棋力突然大涨,在日本棋坛取得二十四连胜的壮举,王座、十段、天元,三项比赛挑战成功,自此成为超一流棋手,七年后再一次爆发,成为名人、本因坊头衔的同时保持者。另外还有刚才说过的‘史上最强初段’韩尚勋,成为职业棋手后的第一年便取得了二十四胜七负的骇人战绩,其中最值得夸耀的是首次参加头衔赛便一举杀入韩国王位战挑战者决定战,可惜的是挑战未能成功。此外,那一年在世界棋战的表现也是非常抢眼,在lg杯先后战胜日本的柳时熏,中国的古力,让三国棋界为之震惊,同年的三星杯赛中,再次战胜马晓春及李昌镐两位中韩棋坛的王者人物,风头之盛,一时无两,回顾世界围棋历史,那个期间的韩尚勋也只有王鹏飞可以与之相提并论。惜乎这段风光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年,十几年积累下的锐气便消耗殆尽,成为普通棋手中的一员,再也没有可以称道的亮点可言......”说到这里,权灿熙轻声叹道,似乎是在为那位当初被视为接下李昌镐的棋帜,成为韩国围棋领头者的年轻人过早的陨落而感慨。
“.......老师......”感受到权灿熙情绪的变化,李元豪轻声叫道,他能明白对方为什么感伤,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已说——我,绝不会是昙花一现的过客!
“呃......呵呵,说到哪里了?......对了,日本棋手通常成长的速度较慢,往往在二十岁以后才渐渐变得成熟,大部分二十四五岁后才开始出成绩,相应的,进入成熟期后,他们的状态能保持很久,象获得今年三星杯外卡的板田浩二九段,岁就能夺得碁圣战的头衔,的确算得上是早熟的另类了。”被李元豪的叫声惊醒,权灿熙笑了笑,接着讲说下去。
“......,相比于日本,韩国棋手普通早熟,奋战在棋战一线的大部分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实力高超,与一流强手对阵常常也不落下风,但大多也象韩尚勋那样只是偶露峥嵘,向上冲的劲头儿保持不过两三年便没了影子,扮演别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足够,自已却没有冲顶冠军的可能,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真正能让人信任的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元豪,你会不会成为韩尚勋那样的棋手,现在来说还言之太早,但我相信,在做院生的这段时间,你肯定是积累了相当多的‘势’,这一届的三星杯对你而言是以‘院生’身份参加的最后一次世界大赛,我有预感,你的这股‘势’很可能就在这次比赛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