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来得太快。
在陈母大闹后的第三天，陈曦就接到了云妈妈的电话。
“你好，陈小姐。”
语气客气，且疏离。
陈曦心里听得不是滋味儿，“伯母，您叫我陈曦就好了。”
云妈妈充耳未闻，“陈小姐，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出来谈谈。”
终究是躲不过去，陈曦干脆答应了。
她本想给云知杭打电话，可云妈妈似乎猜到她的想法，直截了当道：“知杭工作繁忙，我希望陈小姐你可以单独赴约。”
“好。”
陈曦挂断电话，怀揣着不安的心情，打车去了云妈妈所说的一家茶馆。
茶馆古色古香，来来往往，非富即贵。
若非和云知杭相识、相恋，这种地方，她一辈子些许都不会踏足。
推开包房门，云妈妈正在里面喝茶。
云知杭相貌随了母亲，一眼惊艳，但又不俗，有种酒一般的淳厚雅致。
陈曦从云妈妈身上，再一次看到自己和豪门的差距。
她捏了捏自己价值十几块的帆布包，局促叫道：“伯母！”
“陈小姐请坐！”
陈曦勉强笑了笑，兀自坐在云妈妈对面。
云妈妈问她：“喜欢喝什么茶？”
“都可以。”
“你尝尝这个。”云妈妈起身，拿起茶壶给她倒茶。
倒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显得很平易近人。
陈曦诚惶诚恐，双手拿起杯子，“伯母，您太客气了。”
云妈妈笑了笑，重新坐下，开口说：“我想问一下，你和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我兼职的时候，偶然间认识的。”
“他追得你吗？”
“是。”
云妈妈指腹摩挲着茶杯骨瓷上的细纹，“在一起多久了？”
“快有半年了。”
云妈妈倒是有些意外。
在她印象里，她这个儿子有些风流，做事虽然有分寸，但总爱拈花惹草。
除了五年前有一阵子消停了会儿，其他时间都不太安分。
和一个姑娘相处了有半年之久，属实出乎她意料。
这说明，这小姑娘身上，一定有让她儿子喜欢的闪光点，但考虑到陈曦的家庭...
“那还挺久的。”云妈妈笑了笑，“不过，我觉得你和我儿子，并不太合适。”
陈曦脸色渐渐苍白，垂眸无话。
云妈妈态度还算平和，“孩子，你别怪我说话直。我虽然不太看重未来儿媳妇的家世，但最起码家世要干净。前几日你母亲大闹我的生辰宴，我就算脾气再好，也不得不生气。再者，知杭以后会从政，你的家庭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在此之前，她已经调查了陈家。
陈妈妈常年在家，并不安分，邻居对她的风评极差。
陈爸爸就更不用多说，涉黄，又是赌徒。
只有陈曦的弟弟，勉强算得上是正常人。
这样的家庭，不管是出于对她儿子未来的前途考虑，还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同意陈曦嫁给她儿子。
陈曦唇瓣发颤，点了点头。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伯母，我是真心喜欢杭哥，所以我跟您一样，会为他打算，您的意思，我全都明白。”
倒是令云妈妈感到意外。
她以为，还要多费些周折。
未免自己会错意，云妈妈又问了一遍，“你真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会和杭哥说分手，但是请您给我一些时间。”
陈曦努力掐着手心的肉，才将眼底的雾气，逼退回去。
云妈妈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见此，她也有些不忍，“若非你家庭复杂，我也不愿做出这种拆散你们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我一个做母亲的心。”
陈曦明白。
所以不得不轻而易举就答应分手。
她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做抗争。
强压着苦涩，她抬眸道：“我理解，但是希望伯母您能听我说几句话。”
云妈妈喜欢懂事的孩子。
她本来因为前几日陈母大闹她生辰宴的事情，而颇为不满，甚至难以给陈曦好脸色。
现下，倒是格外有耐心。
“你说。”
陈曦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沉默三秒便道：“杭哥这么多年，都没有结婚，伯母，您清楚缘由吗？”
云妈妈近些年工作十分忙碌，对一双儿女疏于照顾，她作为母亲，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想了想，她说：“大概是因为工作忙碌，再加上没有做好为一个家庭负责的准备，所以并没有急着结婚吧。”
陈曦摇头，“伯母，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云妈妈不解。
“或许在很多年前，您答应过杭哥，可以允许他在结婚前从商，但结婚后，就要接受家里的安排，走仕途，这才是杭哥不愿意结婚的缘故。”
闻言，云妈妈微微错愕。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模糊的记忆。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对从政这件事，竟然如此抗拒。
抗拒到甚至不愿意结婚。
更令她没想到的一点，这种事，她儿子竟然和陈曦说了。
云妈妈心里有些吃醋，因为云知杭从来没跟她说过这种掏心窝子的心里话。
她喉间发哽，“所以呢？”
陈曦壮着胆子说：“您说为杭哥好，但他的未来，是他自己的。他擅长从商，也在这条路上走得很好，您何必再去重新安排他的未来，这对杭哥来说，并不公平。”
话落，她歉意道：“抱歉，伯母，这样的话，大抵不应该由我来说。只是，我既然要和杭哥说分手，就不得不提这件事，对我来说，杭哥是我喜欢的人，亦是我的贵人，他教会我很多，我希望他的未来，不仅是光明的，更是顺其心意的。”
云妈妈心里的醋意，被愧疚掩盖。
她身为一个母亲，确实失职，这样的话，竟然要由别人来告诉她。
不过，她倒是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对这个陈曦，如此爱重。
陈曦是全心全意对她儿子好。
只是可惜了陈曦的出身，家庭实在过于复杂。
即便未来她儿子不从政，她也不能接受。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若以后陈曦真嫁给他儿子，相当于摊上一个不定时的血吸虫炸弹，对于云家，亦是影响颇消极。
为了云家，她也不能心软。
云妈妈道：“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插手知杭的事业，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要办到。”
陈曦舌尖发苦，“您...放心，我说到，就会做到，不会让您为难。”
云妈妈于心不忍，从包里抽出一张卡，“这半年来，劳烦你照顾知杭，这些钱，你拿好，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
“伯母，这钱我不要。”陈曦推了回去，“若说照顾，还是杭哥对我照顾得更多，您不用这么客气。”
云妈妈叹气，“你这孩子，倒是心性好。”
只是可惜了...
陈曦笑得僵硬，“伯母，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云妈妈刚要应声。
包房门突然被推开，低沉清冷的男声骤然响起，“你给我妈交代，有没有想过给我一个交代。”
陈曦和云妈妈，都微讶地朝着包厢门口望去。
云知杭脸色难看，眼神阴沉，微怒地站在那里。
谁也没料想，这时候，云知杭竟然会在。
云妈妈是想私下解决这件事，并没打算让云知杭知道，她没跟云知杭说过今天会约陈曦来，那么...
她把视线转向陈曦，眼底充斥着深深的探究。
云知杭蹙眉，丝毫不掩饰说：“陈曦没告诉我您叫她来，您也没必要怪她。是我刚才去学校找她，没有找到人，才打听来到这儿的。”
云妈妈神色坦荡，“也好，你在这儿，那干脆就把事情说清楚。”
她看了眼陈曦。
陈曦弯了弯手指，一时语塞。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此时云知杭站在她面前，直勾勾地望着她，陈曦身体已经僵硬如石塑。
声音更是卡在喉咙里，一声也发不出。
云知杭见她犹豫，眼底温和些，他牵起她的手，攥紧，“如果不想分手，那就不分，没必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个别人，就是云妈妈。
听出儿子的阴阳怪气，云妈妈一口气哽住，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好在多年的修养，让她忍住了。
她静静地看向陈曦。
母子俩的视线，都格外烫人。
陈曦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眼底溢出雾气，仰头看向云知杭说：“杭哥，我真的不能那么自私，更不能拖累你，所以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分...”
云知杭脸色大变，怒喝着打断，“你给我闭嘴。”
他这样凶，但陈曦却不怕，她咬紧牙关，近乎死寂道：“杭哥，我们分手吧，其实...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何必再纠缠不清呢？”
梦该醒了。
现实很残酷。
她和他，差的太多，没有这一次，也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刻爆发。
饶是心痛到滴血，陈曦也不得不快刀斩乱麻。
她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