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前,我们刚刚把爷爷平时爱吃的饭菜装盘摆在屋门口。我们这里的风俗,回魂夜不能关门,害怕逝者被挡在外面,徘徊不去!
两支香烛悠悠地燃烧着,红光照亮了旁边的纸钱盆。
回魂夜现在已渐渐沦为一种习俗,可在旧时,倘若真的见到了自己亲人的魂魄,那就需要跪下烧纸钱,将其送走,这样才能让逝者去的安心!
我耳边全是盛夏深夜的蛙鸣虫叫,心中无比的烦躁。烧纸钱真的够吗?爷爷那副模样,明显是另有原因!
我这才察觉到这是我第一次在爷爷死后,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事情,再也没有人能随时庇护我!
我爸妈坐在身后,假装忙碌着,可是目光频频瞟向门外,说不出的紧张。
深夜并不是一片寂静,特别是在夏天,不时有微风吹过,树林窸窣作响,鸟鹊惊飞。再加上半明半暗的月光,让周围的一切在朦胧之中,更让人觉得影影绰绰。
我一颗心提到了极点,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吓我一跳!
那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我浑身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和我爸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就连虫鸣蛙叫声似乎都小了许多,一股不正常的寒意涌现,让夜更为寂静,随着脚步声渐渐清晰,那一步一步仿佛带动着我的心脏的跳动。
“咚、咚、咚。”
那脚步声单调规律,一听便知道不是活人发出来的,我咽了口唾沫,左手惊雷木剑,右手黄符,紧盯着门口。
如果没有意外,我并不想对爷爷的尸首出手,让他死后不能落个好。可是如今一屋子的人都靠我保护,真有紧急情况也容不得我犹豫。早在摆上贡品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这一点
出黑这么多次,我知道尸体就是尸体,魂魄已经不在其中,倒也没有那么多心理压力。
脚步声逐渐接近,我奶奶也停下了针线活,转头紧紧的盯着门口。一片云彩吹来,渐渐遮住了月光,夜色顿时更加深沉,只剩下两根红烛,隐隐约约照出门口一方土地。
屋里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最终出现在了门口!
烛火之下,寿衣被尸首渗出的体液浸透,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青绿色,而尸体裸露出来的皮肤,七天前还是一种惨白接近于淡灰的颜色,现在却渐渐透出一种淡淡的黑色来,似乎有什么在蠕蠕而动!
我仔细一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那是无数细小的白虫!
人死之后躯壳归于大地,有虫不奇怪,可是这么放在大门口,谁受得了!
我妈差点惊叫出声,我奶奶见到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变成这副模样,心中更多是悲切,立刻红了眼眶。见状,我让我爸先把她们送回屋子里避一避。
我爸倒有些担心,问我:“儿子,你一个人,能行吗?”
尽管心里苦涩,可我面上假装平静的点了点头:“爸,你放心吧,爷爷教我的那些我都记住了!”
他仍然有些担忧,看了两眼门口的尸体叹了一口气:“那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知道他过于担心,我也没有争辩,心里微微一暖。他们几人出去之后,我这才深呼吸一口气,又看向了门口。
爷爷直挺挺地站着,几乎挡住了整个门,那双已经干瘪下去的眼珠,直直望向屋里!他没有踏过门槛,停在香烛面前。
我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走到纸钱盆旁边跪下不敢抬头,用颤抖的手擦亮火柴引燃,给爷爷烧了几叠纸钱。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从这个角度,我只能看见他那双光脚上沾满了泥土,不知走了多少路到这里。靠近之下尸臭更加明显,这股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面前的是一个死人!
一盆纸钱烧光,又磕完了头,尸体却依旧毫无动静,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看着爷爷脸颊已经深陷,上面还爬满了小虫,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愤怒,那是对二叔的恨。
这一夜我手持木剑守在屋里,半夜劝我爸去睡了觉,他眼看着爷爷的尸首毫无动静,这才勉强离开。
直到天色渐白,我们周围的虫鸣才又重新响了起来。
爷爷的尸首暴露在曙光的时候,远远就有早起种田的人看见,惊叫声起码叫醒了半个村!
我深吸一口气,又拖出了院子后面放着的木板。这是亲人,也不管什么虫子不虫子的,扶着爷爷就躺了上去!
直到我爸睡醒才又重新和他扛着木板将爷爷重新下葬。一路上无数村民异样的眼光,如同针一样刺在我身上,可是一夜未睡的疲惫,让我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恐惧,第二次是惊愕,当出现第三次的时候,我已经趋近于麻木。
这次我奶奶他们早早就睡下,我守在屋里,半夜十二点一过,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爷爷的尸首再次出现,腐烂程度比起上次更甚,几乎已经让人不忍去看。
我内心一股怒气涌起,二叔他究竟想做什么?对一个死人这么反复的折腾!
可是尸首每次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门口,双眼直望屋内,准确来说,是眼眶,因为眼球早已被虫子蚕食殆尽!
我这次又守了一夜,心如乱麻,想不到爷爷离开之后我遇到的第一件事,竟然就如此诡异!
尸首如果攻击他人那还好解决,可是这番举动却让人琢磨不透。天一亮,我疲惫地把我爸叫醒,又将木板拖了出来。
第三次下葬的时候,蹲在坟边,我远远的看到了几个村民目光带着恐惧,望着这里指指点点!
我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轻轻扯了扯我手臂。
“陈双,算了,人一多,话也就多起来了,你爷爷也不会希望你跟他们计较。”
深吸一口气,我咽下胸中的疲惫和烦躁,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许比起尸体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那些村民对这件事态度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