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动,把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慢慢地站起来。”宋飞鸢的声音比他手中剑光更加森冷。
张通佑暗骂自己粗心大意,以致把自己置于险境,一面把双手朝着两侧张开,示意手无兵刃,一面缓缓直起身。
“好汉,有话好说,小人就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张通佑满是谄媚地求饶道。
“那你还不快走?你没见地上那些人么?凑个热闹把命都搭上了。”宋飞鸢朝着不远处几具死尸一努嘴道。
“难……难得能亲眼看到强者之战,就算死也值回票价啊。”张通佑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怎么,你认识那些人吗?”
眼下王贝拉、鱼克礼和剑鬼打得正欢,随时有打出人命的迹象。
“小人本领低微,上哪认识的这些高手啊?”张通佑嘴上客套,心里却在不住盘算如何脱身,“这不是特地为了见识一下昆仑派的绝技,所以才大晚上跑来这荒郊野地,谁知小命都险些丢在此处……”
“本领低微?阁下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能在那种情况下逃生也是一种本事啊。”宋飞鸢悠然道,“我欲上前与那凶徒一战,不知阁下可否暗中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惩奸除恶小人义不容辞,可好汉也知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上去纯属放屁添风……”
“诶~话不能这么说,再不济阁下也能趁机丢丢暗器嘛。而且若我猜的不差,阁下应当是位医道中人,不然身上怎会有股药味?”
张通佑哪知道宋飞鸢嗅觉异于常人,连自己身上那几根毒针的味道都能闻到。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宋飞鸢继续道,“方才那位突发恶疾的老兄倒下时,你好像就在他身边来着?我上前查看过,在他身上闻到了和阁下一般无二的药味。”
“小人与他素昧平生,大抵是那时离得太近,沾上的气味罢……”
“既然与他离得太近,又怎会不知他是身中暗器才倒下的?而且,那喂了毒的暗器可就是从阁下的方向击发的,而且那气味正跟阁下身上的一样……”
“小人可没见到有什么暗器,莫非好汉是在怀疑小人?”张通佑眼中掠过一缕阴云,“当时在场者甚多,有暗器好手趁机用毒针伤人也未可知。”
宋飞鸢始终板着的脸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他还寻思怎么从这个可疑人士嘴里套话,没成想对方居然不打自招了:“你既然没见到有暗器,那又如何知道伤人的暗器是毒针呢?”
张通佑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恰在此时,剑鬼甩开拉姐,正要取鱼捕头性命。宋飞鸢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住手!”
他这一嗓子救了鱼克礼,拉姐也及时赶到,再度与剑鬼对峙。
“姓张的,果然是你……”剑鬼对张通佑道。
“你原来姓张么?这么说你果然和‘夜行剑鬼’是一伙的?”宋飞鸢道。
“谁跟他是一伙的?”剑鬼啐了一口,“我巴不得现在就把他剐了。”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欠他很多钱吗?”宋飞鸢疑道。
“不光不欠,反倒是我给过他很多东西。”张通佑道,“只不过这些东西他未必想要。”
“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宋飞鸢一本正经道。
忽听一声剑啸,竟是剑鬼再动杀机,寒锋直抵王贝拉咽喉。拉姐早有防备,以真气灌注长棍,将对方杀招封住,随即双手舞棍,搅动风沙,与剑鬼展开对攻。一时间棍影翻飞,剑光乱闪,星飞电走,杀气四溢。一旁鱼克礼心知此等场面非己所能插手,便识趣退开,来到宋飞鸢和张通佑近前。一问之下,得知此人不仅和剑鬼相识,更是可能与那姓宇文的看客中毒发狂一事有关,当即点了张通佑的穴道,取出绑绳将其双手缚住,只待拉姐与剑鬼分出胜负再做处置。
鱼克礼以“穿石劲”手法打穴,半个时辰内可使对方半身酸麻,难以行动,只见张通佑穴道被封,身体酸软无力,倒卧在地,这才放下心来,与宋飞鸢凝神观战。
此时,以那二人为中心,方圆一丈内已然成了一片死亡领域,任何陷入其中的事物都只有被搅碎的命运,甚至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已是千疮百孔。
王贝拉的“白刃行”身法就如同在高空钢丝上起舞,处境越险越能发挥功效;而“天厉五残剑法”正是奇险狠辣,剑围之内寸草不生。但拉姐往往就是能在密集的攻势下窥得闪避和进攻的良机,从而发挥长兵之利,渐渐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了“剑的攻击范围外、棍的攻击范围内”。
这时剑鬼忽又再出怪招,身形稍稍后掠,随即俯身贴地,剑尖前指,手足共同发力,整个人便如捕猎的毒蛇一般射来,要去削王贝拉双脚。拉姐见状,棍尖朝地垂直一戳,将棍立住,手足并用朝棍顶攀爬而上,一如灵猴缘木。剑鬼一招刺空,反身挥剑上撩,却见拉姐轻身纵起,飞离了长棍,自天而降朝着剑鬼挥出一掌。
眼见拉姐手掌即将被拔地而起的“金缕鹿卢剑”刺穿,宋、鱼二人不禁惊呼出声,随时就要上前救人。
不料二人脚下的张通佑趁此机会,突然发难,原来他身具异象,穴位与常人不同,且本身对于穴道的运用也是颇有涉猎,被鱼克礼点穴后便假装无力倒下。此时见他们注意力完全被战局吸引,便用手抽出藏在靴内的薄刃割断绳索,便即起身把身藏的最后一枚毒针连同薄刃一并向宋、鱼二人发出!
宋飞鸢耳听身后传来动静,下意识抽剑反撩,却见两道寒光直射而来。鱼克礼有伤在身,反应不及,被薄刃刺中肩胛,直贯入骨,顿时剧痛钻心。
张通佑没指望这两发暗器能同时杀死二人,更何况剩下的那枚毒针并非以取人性命见长,在暗器脱手后当即扭头狂奔。
宋飞鸢与吴穹切磋日久,见惯了“捕风捉影手”的绝技,对截夺暗器亦有所心得,他反手这一剑正挥中毒针。只听“叮”的一声,剑身竟为之一颤,足见那张通佑暗器手法不凡。
“别管我,快去追他……”鱼克礼强忍剧痛,咬牙切齿地对宋飞鸢道。宋飞鸢闻言,正待要运轻功,却见远处张通佑忽地一个空翻,半空中双手各取一枚银针,照着自己双脚踝穴位一刺,待他落地时,速度竟又快出数分!宋飞鸢所习轻功“白鸟过滩”并非以速度见长,此刻面对这手段迭出的家伙,也只得望而兴叹。
再看那头,王贝拉凌空出掌,正对剑尖,本已是险象环生,谁知剑鬼猛地感到一阵无形压力从上方传至,正如泰山崩于眼前、三江之水倾泻而下,不但周身气血运行受阻,四肢百骸也绝似千钧之重,力软筋麻,就连握剑的手也不觉松开,“金缕鹿卢剑”歪歪斜斜,当啷坠地。
剑鬼眼中,少女飒爽身姿已到近前,那只仿佛镇压天地的素手在他的瞳孔里无限放大,充斥脑中的杀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畏惧和服从。
“轰!”
掌风所覆之处,震得剑鬼连同他周身的地面也朝下方一陷,激起碎石飞溅,尘烟弥漫。
“如……如来神掌?”宋飞鸢看得呆了。
“不,这是……‘铁狱镇魔手!”鱼克礼身为公门中人,自然听说过这门由“凛枭绝狱”狱长崔雷石独创、令无数犯人闻风丧胆的掌法。这门绝学发动时,可在周身杀气场内制造压力,令敌身受无形重压,难以行动。若借助从天而降的破竹之势,压迫力更甚,练到深处甚至能凭空压断人骨,“凛枭绝狱”内多数囚犯都受过崔雷石此招,更无一个胆敢反抗。没想到崔狱长竟把这掌法传给了王贝拉。
尘烟散去,拉姐立于剑鬼身侧,后者已然两眼翻白,口鼻流血,并无力再战。
片刻后,拉姐身体突然像是垮掉一般,勉强倚靠着立于地上的长棍才不致倒下,想来是腹部伤口失血,加上这“铁狱镇魔手”耗费内力过甚的缘故。宋飞鸢连忙上前要扶,拉姐摆手示意没有大碍,拄着长棍道:“快,把他绑起来送去书院……”
“书院?咳咳……”剑鬼尚未失去意识,勉强说道,“莫不是要送我去考科举?”
宋飞鸢捡起地上的“金缕鹿卢剑”,剑尖点指对方喉间道:“你杀伤人命,天理难容,今日被擒也是罪有应得。”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拉姐将心中疑问接连吐出,“还有你为何突然性情大变?‘金缕鹿卢剑’和‘天厉五残剑法’又是从何处得来?你究竟是何自铮还是何自峻?”
“你觉得我会回答你吗?”剑鬼轻蔑地笑道。
“我猜你会。”那边厢鱼克礼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捏着什么物事走到跟前。
“这是刚才掉在地上的毒针?”宋飞鸢认出他手中的正是张通佑发向自己的暗器。
“是毒针不错,而且碰巧,这针上的药味我熟悉得很。”鱼克礼持针朝着剑鬼颈间一刺,“这种药我们通常用于拷问要犯,待他虚弱疲累之时,只消一滴便可令其知无不言了。”
药效很快发挥,剑鬼本就精疲力竭,当即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我既是何自铮,也是何自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