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办事不利,请太后娘娘责罚!”容峥鸣生怕阿姐气大伤身,连忙单膝跪了下去,宁愿自己揽下一切过错,让阿姐拿他撒气。
容嫣感受到来自于弟弟的爱意后,心里顿时一暖,连忙俯身去扶容峥鸣,“不怪你。”
“就算当时你在场,恐怕你也拦不住摄政王的人,摄政王在大祁一手遮天,他要是明着去狱中抢走宋凝霜,我们也只能把人送给他。”
但是赫连祁明明可以抢,却费心思安排劫狱,隐瞒她,是因为什么?
“摄政王已经把人劫走了。”沈瑾书看到赫连逸脸上的阴冷,皱了皱眉,连忙劝说:“我们即便知道了,也没有那个实力去将人再抢回来。”
容峥鸣想到刚刚雪梅大师评价赫连逸的话,再去看容嫣也是静默的,只有赫连逸还是自不量力想给赫连祁硬杠,他便道:“宋凝霜受了很重的刑罚,即便被摄政王救走了,她也活不了了。”
容峥鸣这话让容嫣和赫连逸齐齐看过去,但容嫣更多的是在观察赫连逸的反应,然后就发现赫连逸那凝重的神色跟她一样。
所以,赫连逸也知道宋凝霜是一抹来自异世的灵魂,就算身死了,灵魂也还在?
他为什么会知道?
事已至此,再去把宋凝霜的尸体抢回来已经没有意义了,当然,也抢不回来。
赫连祁不知道宋凝霜的来历,宋凝霜已经死了,他肯定会将其安葬。
本来容嫣是打算趁宋凝霜还有一口气在,让雪梅大师摧毁她的灵魂,再烧了她的身体,让她魂飞魄散,完全消散在人世间。
现在,不知道宋凝霜的灵魂游离在何处。
她回去了她那个世界最好,但容嫣担心的是宋凝霜想找她复仇,那么宋凝霜就不舍得离开。
她会以孤魂野鬼的形态游离在自己周围吗?
如果怨恨太大,会不会化为厉鬼伤人?
还有一种可能,宋凝霜会不会再借尸还魂,或是占有了还活着的人的身体……容嫣想了很多,最终决定把雪梅大师留在宫中一段时间。
不过为了让赫连祁知道,她相信了现在这个女囚犯就是宋凝霜,她还是命人把“宋凝霜”押到了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架上火堆,请雪梅大师做了一场做事,再火烧了全程还有气息,但没有任何反应的“宋凝霜”。
不知道赫连祁是不是在忙着安葬宋凝霜,那火烧了两个时辰,到傍晚一切都结束时,文武百官们都在,唯独赫连祁没来。
也可能是因为他和雪梅大师有过节:祁惠帝还在时,雪梅大师就是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得道高僧了,有慧眼神通,可以看过去未来。
当年赫连祁请祁惠帝赐婚时,祁惠帝找雪梅大师给她和赫连祁算因果,雪梅大师当时称赫连祁会家破人亡,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祁惠帝听后就有些不太想让赫连祁和她成婚了,赫连祁知道这件事后,竟然自己动手把雪梅大师打了一顿,斥骂雪梅大师妖言惑众,还把雪梅大师赶出了皇宫。
赫连祁为了让祁惠帝答应他们的婚事,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不说,最后甚至发下毒誓,尽心尽责辅佐赫连墨,绝不会架空赫连墨,谋朝篡位,否则就下十八层地狱,受炼火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最终祁惠帝答应了,赫连祁站起来就踉跄着往将军府跑,冲入她的闺房,不顾平常的男女之别,不再克制,抱起她转了好多圈,兴奋到仿佛得了整个天下,“嫣嫣,父皇答应给我们赐婚了!我们可以成婚了!你马上就是我的夫人了!”
然后他就因为体力不支“砰”一下倒在地上,但昏迷过去的那一刻还紧紧护着她,没让她摔了。
后来便是验证了那句“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违背了自己发的毒誓,发动那场宫变,给她来了个一箭穿心。
宋凝霜被他立为皇后后,雪梅大师来到皇宫面圣称宋凝霜是邪祟,必须除去。
他听了后龙颜大怒,把雪梅大师关入牢狱,让其受尽刑罚不说,还拆毁了整个大祁所有的寺庙,让大祁所有的僧人无容身之所。
他驱赶大祁境内的所有僧人,致使僧人不得不远走异国,大祁再无一个僧人。
然而后来,因为宋凝霜要攻略檀曜,只对赫连祁说了一句想拜佛求神,赫连祁就把当时已经名誉天下的檀曜绑回大祁,以无数僧人的性命威胁檀曜,檀曜才迫不得已做了大祁的国师。
*
“宋凝霜”灰飞烟灭后,容嫣回长乐宫好好睡了一觉,可以确定宋凝霜在受了那么多的刑罚后,是真的身死了。
容嫣本以为赫连祁会给宋凝霜死后殊荣,但容嫣等了几天,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宋凝霜再没有出现过,好像真的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大祁。
那段时间里赫连祁不仅没上早朝,且其他时候包括容嫣,任何人都没有见过他。
他手握大权,还有军队力量,朝中没了他,各方面根本运转不起来,就在容嫣决定去一趟摄政王府,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时。
这一天初夏的晚上下了一场大暴雨,噼里啪啦声响不断,人走在地上就会被积水浸湿脚踝。
容嫣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干脆披了外衣起身,去走廊下看这场大暴雨。
赫连祁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瓢泼大雨中他一身玄红色,整个人都被淋透了,墨发和脸上滴着水。
他踉跄着一步步走来时,就像跋过了无数的山又涉水,历经重重磨难,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穿越了几世的时光,最终步履艰难来到她面前。
“嫣嫣……”赫连祁高大的身躯站在那里,肩背佝偻着,抬起的手按在胸口,手指很快被伤口上涌出的鲜血浸染,随着雨水一起往下砸落。
他抬起的一张脸漂亮又僵冷苍白如鬼魅,一双眼猩红似在滴血,隔着厚重的雨帘看着容嫣,喊着容嫣时,嗓音嘶哑得厉害。
“赫连祁?!”容嫣吓了一跳,接了迎雪手里的伞跑过去,看到赫连祁胸前的血窟窿后更加吃惊,“你怎么了?”
“嫣嫣……”赫连祁忽然一下子就栽在容嫣身上,以躬身的姿势,脸抵在她脖子里,在大雨里低喃着问:“我们回到过去,你跟我回到过去好不好?”
容嫣一时没听懂赫连祁这话,只以为他这是求复合之语,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赫连祁的肩,坚决冷漠地应,“不……”
话音落下,赫连祁笑出了声,那一刻容嫣感觉到了一股湿热的液体流淌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边笑边哭,如同被抛弃的可怜人,“我就知道,知道你不愿回到过去了。”
现在她的儿子是皇帝,她是大祁女人中最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她怎么舍得跟他回到那个时候呢?
所以他不会让她知道他做的事,他希望回去后的她忘记了一切,他们重新开始。
“你不愿和我一起回去,也必须得回去……”
忽然,一道惊雷劈开了头顶墨黑的天空,闪电照亮了整个皇城。
容嫣倒入赫连祁怀中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不,不是梦。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以为她在重生中又重生了,这一次回到的是她的少女时期。
“祁哥哥!”那一天,满园的杏花雨中,小姑娘扑向了那个少年。
那一年的赫连祁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已经跟着她的父亲在一次战役里立下了大功,父亲邀请赫连祁到将军府做客。
容嫣永远都记得那天的天气有多好,春光明媚,杏花盛开,整个将军府都是飞扬的花瓣。
赫连祁走来时,那雪白的衣袍扫过地上的落英,是雷厉风行又从容不迫的。
六七岁的容嫣一身红色裙子,漂亮软糯得就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正在抓着蝴蝶,全身缀着明玉珠宝,环佩玉声璆然。
她那笑声传出去很远,有很强的感染力,听到的下人们都是心情愉悦的。
从来不苟言笑的容阔加快步伐时,对身侧的赫连祁道:“女儿顽劣,让二皇子见笑了。”
“无妨。”赫连祁嘴角也不由得勾出一抹弧度,随着容阔一起步入花园。
容阔喊容嫣来行礼。
赫连祁并不是少年老成之人,那时他是桀骜反叛又肆意妄为的,起初却在容嫣面前伪装成谦谦君子。
那天他白衣胜雪,收起了战场上的杀伐凶残,被天光一照,倒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让看到的怀春少女们都要念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一手负于背后,站在春光里,杏花落在他的衣袍和黑发上,墨色的眼里含着笑意,等那小姑娘来行礼。
小姑娘却玩得正在兴头上,追着一只蝴蝶就向他跑来。
恰好那只蝴蝶落到了他袖口处栩栩如生的刺绣花纹上,容嫣猛地扑过来,“抓到你了!”
容嫣抓住了那只蝴蝶,赫连祁垂眸看着只到他腰间、那笑颜如花欢喜雀跃的小姑娘,在后来的很多年都在想,她抓住的哪是蝴蝶啊,分明就是他的心。
从那时起,他虽对六七岁的小姑娘不是男女之情,却就那样放在了心上,每次从战场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去见父皇母妃,而是去将军府找小姑娘。
他在行军打仗中经过很多城池时,再匆忙也会买些当地的特产给她,有时候是吃食,为了不让吃食坏了,他星夜兼程,路上跑死了数匹马,自己也是精疲力竭,赶回去把吃食给她。
为此他违反军法,被军棍打,被容阔用马鞭抽得整个背上血肉模糊,后来那伤疤一直都没消下去。
有次还差点断了腿,可他还是我行我素,嘴上答应着未来岳父不敢了,心里回着这次还敢。
他要拐走准岳父的女儿,准岳父就是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