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中间不管,黑棋上边四路冲。
“啊,中间不走行吗?”一向沉稳的刘老太爷此际也伸长了脖子观看棋局,见谭晓天居然不管中间黑子的死活,不由得心中焦急。
“左边更大,白棋没功夫中央补棋。”孙东小声讲解道——中间黑棋五子棋筋价值的确不小,但这价值更多是体现在厚薄上而不是目数上,单以目数而论,充其量不过是十三四目而已,而左上被黑棋三路顶再二路扳,连边带角整个都被吃住,光实空就达到五十余目,单是如此倒也罢了,问题是此时黑棋全盘厚实,无论上边还是下边都没有弱棋,白棋吃住中腹后形成的厚势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这样的转换简直跟拿同等重量的黄金买黄豆没什么两样,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傻了,否则没有谁会干这种蠢事儿。
补一手就可以让中腹黑白双方立场逆转,偏偏却没有时间这样去做,衡量转换后的局面,苏靖无奈的摇了摇头,左上角三路顶,还是得先守住这里再说。
黑棋左上角七七位团——这里是双方中腹攻防的要点,既然苏靖不敢去占,谭晓天自是不会客气,抢到这里以后,中间几子的气长了很多,虽无眼位,但接下来冲断对杀,白棋完全无法抵挡。
白棋左上角六六位退,黑棋六路向上冲——白棋若挡,黑棋两边硬冲硬断,封锁线将瞬间崩溃。
直接挡挡不住,便只能另想办法。
白棋左边四路冲——黑棋若挡,白棋就可以上边封住了,虽然黑棋左边二路拐下可以吃住四颗白子,但与直接转换相比,白棋的左上角就能够得以保全了。
黑棋左上角五五位打吃——白棋若接,黑棋再冲断,双方大龙对杀,白棋将英雄气短。
白棋左边四路退——苏靖只能先把大龙救回再说。
黑棋左上星位提子。不仅目数很大,更重要的是棋形变厚,杜绝了对手在这里的一切利用。
白棋左边星位冲——这步棋不得不走,否则被黑棋二路虎。这团黑子就活了,而黑棋活了也就等于白棋死了。
黑棋左上六路冲,断下上边白棋三子。
白棋左边四路团,同样是不得不然,否则被黑棋同处打吃,由于气紧,当黑棋再冲时,白棋就不敢去接下边的半截尾巴了。
得到先手,黑棋右上七七位大飞,招法华丽。气势磅礴!
“我输了。”谭晓天的棋子落在盘上后不久,苏靖交棋了,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一种不甘。
“呃....,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刘老太爷一愣——通算下来,现在棋局进行还不到百手。棋盘右边还空空荡荡,怎么说白棋也把左下黑棋吃掉了,这就认输,未免也太对不起大家对此局的关心吧?
“他失去了斗志。”孙东笑着小声解释着,“黑棋右上补棋,白棋上边九颗白子无路可逃,就算打入上边。最多也只能落个两眼苦活,过程中势必将黑棋各处撞实,即使是最宽松的算法,把腹空算在四路围,那也有六十目以上的实空,接下来右边的大场仍然会被黑棋抢到。至于左边的黑棋。表面看起来吃的似乎很大,但仔细一点,其实也不过五十几目,而且以后收官时左上角黑棋打拔二路子还是先手,所以并没什么了不起。这样的局面若是继续下下去。终局时双方的差距怕是要在四十目以上,所以,现在认输也不失为明智。
“原来是这样呀......,呵呵,也对。”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刘老太爷也就释然了,形势差到四五十目还要继续拼下去,这种情况大概只会出现在初学者的身上吧?
“呵呵,袁老师,恭喜了。”苏全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笑着向袁朗拱手道喜,谁都知道在最后的三人决赛中,田大义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这盘棋的胜者其实就是最后的冠军,大厅广众之下,他不想自已输了棋又丢了风度。
“呵呵,谢谢。”袁朗的笑却是真心的,他才不在乎苏全的祝贺是真情还是假意,重要的是谭晓天赢了——赢棋就是硬道理,棋赢了,什么都不说也会得到他人的尊敬,棋输了,任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一样被人笑话。
孙东来到棋桌旁,他的心情却是有点儿复杂,就他的立场,虽然还是期待谭晓天拿下这盘棋,但赢得这么轻松,还是让他有一点儿失落感——如果苏靖不是抖机灵,使出自已教的那个变招,这盘棋说不定还可以下的久一些。
苏靖低着头,不敢去看孙东,谭晓天则是满脸的兴奋,这盘棋他下的得心应手,基本没给对手以任何机会,尤其是围绕左下角的死活而展开的战斗,更是让他很是得意。
“呵呵,表现的不错,能够走出内扳再打的招法,我也是学了一招。”孙东先是向谭晓天称赞道。
“嘿嘿。”谭晓天腼腆而笑,能让孙东这样的高手说出从自已这里学了一招,那可不是一般的褒奖。
听老师表扬自已的对手,苏靖的头垂的更低,。
“呵呵,苏靖,你也没必要泄气,实战中要是被对手使出那样的招法,就算是我也会很头疼的,这盘棋输了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是我研究的不够透彻,怪我。”孙东转而又安慰着苏靖,个人研究就是有这样的缺点,所研究的招法缺少实战的检验,容易存在思路上的盲点,不似那些世家门派,门内有的是高手互相切磋探讨,从不同的角度对一个变化反复检验,从中发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而不用担心招法外传。
听了这话,苏靖的心里算是舒服了一点儿,的确,内扳再打出的那步棋孙东没有教过自已,自已的应对不够完美也在情理之中。
小孩子的情绪很难掩饰,苏靖脸上很快就带了出来,看到苏靖心情转化的这么快,孙东不由得心里暗自摇头.....,这孩子。单是对待胜负的态度就不可能是谭晓天的对手。
接下来第二场的比赛结果和大家想象的完全一样,别看田大义平时咋咋乎乎的好象多利害,但在谭晓天面前根本就不够瞧的,比赛开始。不到七十几步便被谭晓天一顿劈头盖脸的组合拳打得找不着北,一条十几颗子的大龙被生吞活剥,眼瞧着没有了生路。
“呵呵,不行了,还是你小子厉害。”田大义认输的很干脆,能够进入决赛拿到第三名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反正不可能赢的了谭晓天,那么拼命干嘛?
“嘿嘿,谢田伯伯手下留情。”赢田大义并没有什么成就感,谭晓天嘿嘿笑着说道。
“哈哈。这小家伙,还真会挖苦人,看我回头不告你姑姑去!”田大义笑骂道——他手下留情?五十两银子和二十两银子的差别,如果有本事赢,他可能让给别人吗?
“切。告就告,谁怕谁呀。天天,好样的!”不待谭晓天回言,林老五先就站出来仗义执言。
庞老四等人也涌过来向比赛双方道贺,羡慕者有之,妒忌者亦有之,一时间屋内热闹非凡。有如闹市一般。
悦来客栈,秋菊拿着一块抹布在前厅擦着桌椅,几张桌椅不知道已经被她擦过了多少遍,闪闪发亮,连木头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不过她的心思似乎也并没有放在这方面。手里动着,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往店门外看。
“呵呵,秋菊,你要是担心,就去刘家祠堂看好了。这里有我,没关系的。”门帘一挑,伙计来广从后边来到前厅,看秋菊漫不经心打扫卫生的模样,便笑着说道。
“呃.....,呵呵,不用了,反正这时候比赛估计也快结束了。”被来广看穿了心思,秋菊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谭晓天参加比赛,她自是很想去观战打气,为侄子加油,但一个女人在那种场合总是不便,所以到底也没有去。
“呵,也是呀。不过话说回来,天天的棋下的那么好,连刘大老爷都要送他去扬州学棋,镇上的比赛算得了什么,第一名肯定是跑不了的。”来广笑着宽慰道。
“呵,话也不是这么说,单论棋力,我相信他肯定不输人,但对局比赛,还有个状态运气问题,就算是名满天下的大高手,也不敢说自已百战百胜,从来不会输棋的。”也不再擦桌子了,秋菊在椅子上坐下说道。
“呵呵,你说的那是常理,但也得分在什么地方,对手是谁呀,田老板那两下子在天天那儿根本就不够瞧的,至于苏靖儿,别听那些人吹的厉害,真要厉害,孙东也不会向刘大老爷推荐天天而不是他了。”来广笑道,他是悦来客栈的人,自是向着悦来客栈的人,不过田大义虽是他的老板,他却也不愿意太昧良心,好在此时老板不在,背后说两句闲话,估计不会有事儿。
“呵,或许吧,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叹了口气,秋菊幽幽然的说道,脸上表情非常复杂,显然,她的思绪已经不仅仅是在眼前。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街道上传来人们的喧闹声,听声音至少得有二三十位,而其中嗓门最大的那个则是极为熟悉,除了田大义外,旁人绝没有这么大的底气。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街道上传来人们的喧闹声,听声音至少得有二三十位,而其中嗓门最大的那个则是极为熟悉,除了田大义外,旁人绝没有这么强的底气。
“回来啦。”秋菊精神为之一振,三步并做两步冲出门外,果然在众人的簇拥下,田大义意气风发的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趾高气扬,高谈阔论,说的什么虽然听不清楚,但猜也知道是在和别人吹牛。在他身边走着的则是谭晓天,小孩子也是满脸的兴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红绸布的小包,小包的体积不大,但份量估计不轻,小孩子抱着有点儿吃力,不时的用肚子顶起帮忙。
“天天。”秋菊叫道。
“姑姑。”听到声音,再看到秋菊的影子,谭晓天的精神大增,什么疲劳全都给忘了。一路小跑,径直奔到秋菊的面前,“姑姑,我得了第一名。看,这是奖金!”献宝似的把怀里的包裹举在秋菊面前,谭晓天兴奋的叫道。
“呵呵,好,天天真棒。”虽然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心情也是为之一松,接过包裹,沉甸甸,硬邦邦。入手即知里边包着的是几个银锭,不过秋菊并不急着去看,而是掏出一块手帕,细心的把小孩子额上渗出的细小汗珠擦掉。
“哈哈,那还用说。不然怎么能赢我田大义。”此时田大义等人也来到了店门前,田大义笑着接话道。
“呵,恭喜田老板荣登三甲。”秋菊向田大义笑道。
“哈,错了,不是荣登三甲,而是喜获榜眼。”田大义马上纠正道。
“呃?莫非您得了第二名?”秋菊闻言一愣,她虽然没看过苏靖的棋。但也听孙东讲过。以棋力而言,让田大义三四个子肯定是没问题的,田大义能赢苏靖?是我听错了还是对方说错了呢?
“呵呵,是呀,如果不是上辈子烧了哪柱高香,就是早上出门踩了狗屎运。苏靖输给天天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叔叔训的太狠,下二三名决定赛时,一上来就下狠手,不想一招走的过分。被他捡了个便宜,把一块本来已经死了的棋走成了劫活,结果反败为胜,反而吃了苏靖的一条大龙。”林老五在旁边解释道。
“呃.....,”秋菊无语,棋力相差三四子,在下对子棋时居然也会输掉,由此可见与谭晓天那盘棋的失利对苏靖的打击有多大,想也知道,以苏全那样好面子的人会怎么训斥,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连田大义都输了,今天晚上搞不好连饭都会被罚不许吃吧?
“切,什么叫狗屎运!那叫实力!没听说过吗?强者运强,狗屎运那么容易踩到,你怎么不踩一个给我瞧瞧?!”田大义对这样的论调却是非常不以为然,反正比赛已经结束了,怎么说都由得他。
快乐的日子过的总是很快,或许这就是被叫做‘快’乐的原因,梅龙镇的围棋比赛结束后不久就到了春节,春节过后不久就是正月十五,而正月十五又被称为小年,换言之,正月十五之后,也就意味着春节结束。
比赛结束后回青云城过年的孙东回来了,这一次他带的行李远比上一次来时多的多,两个大号的柳条藤箱里近一半装的都是各种棋书和研究心得,一少部分装的才是换洗的衣服——他这是已经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只待十五过后,便和谭晓天一起前往扬州。
秋菊也为将要远游的侄子做好了准备,和孙东不同,她给谭晓天准备的行李中衣服占了大半部分,至于书籍,则以袁朗送的四书五经为主,围棋方面,只有那本儿刘老太爷友情赠送的那本儿《闲情集》。
“唉,要不是碰上强盗,就不会只给你带这一本书了。”在把《闲情集》放进行李箱时,秋菊轻轻叹了口气,显然是觉得这本死活题集的难度并不适合谭晓天现在的程度,只是眼下条件有限,她没有能力为孩子找到更高等级的教材。
“姑姑,您是说那次被抢走的包里除了盘缠还有棋书吗?”一起帮着收拾行李的谭晓天好奇问道——事情过去已经有大半年,那时他才五岁多几个月,加上当时连吓带怕,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回忆起来,当时姑侄两个人带着的东西真不能算少,为此还专门雇了一辆马车.....或许要不是有那辆马车,强盗未必就会盯上他们两个吧
“是呀。盘缠什么的丢了倒无所谓,只可惜那几本书.....,当初为了把那几本书拿出了,不知费了多少的心思,冒了多大的风险,唉。”秋菊又是一声轻叹——钱财身外物,只要肯吃苦去赚,总是能赠回来的,但那几本书,却是有价无市,哪怕花再多的钱,也没地方去买呀!
“是什么书呀?比《闲情集》怎么样?”谭晓天好奇问道——这本《闲情集》已经是他见过的难度最高的围棋书籍了,里边有些死活题需要他花一盏热茶的时间才能解开,比《闲情集》内容更高深的棋书,那会是什么情况?
“呵,《闲情集》算得了什么,这只是谭家外门弟子使用的教材,好固然是好,但其深度,就相当于是你刚上学时学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打基础用的而已。而被抢走的那几本书,就好比袁老师送给你的这几本书,其间的差距,何止天地。”把箱子里的几本放好的书册拿来在在谭晓天面前晃了晃,秋菊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