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听说杨善也过来了,不禁疑惑。
按理说,皇帝娶媳妇这事和都察院完全没关系,孙太后找他干什么。
不过微微一愣,胡濙也就恢复了平静,起身对孙太后道:“既然杨大人来了,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孙太后道:“胡尚书辛苦了。”
胡濙躬身答道:“为朝廷效力乃是人臣本分。”
孙太后微笑点头,吩咐随身侍女送胡濙出去。
出门之时正碰到杨善等在门外,见到胡濙过来,连忙过去行礼。
胡濙点点头,对杨善道:“思敬啊,太后招你前来有何要事啊?”
杨善躬身答道:“下官不知。”
胡濙看着他,淡淡道:“思敬,你作为右都御史,要秉承公平,心怀天下啊。”
杨善听得糊涂,不过还是答道:“多谢老大人教诲。”
胡濙又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颤巍巍地离开了。
杨善稀里糊涂地进了太后的宫中,又稀里糊涂地被赐座坐好,看着孙太后一脸笑容,心中很是疑惑。
找自己来到底要干嘛呢?
只听孙太后道:“杨大人,哀家听说了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心中很是高兴。”
杨善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今天早上在早朝出头的奖赏啊。
杨善赶紧谢恩:“多谢太后,微臣只是尽职而已,谈不上什么表现。”
孙太后知道这是文人的谦虚,也是淡淡一笑,继续道:“现如今朝廷这个样子,能有人尽职已属难得了。”
杨善答道:“太后过誉了,王尚书和胡尚书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百官都是尽职尽责的。”
孙太后听到王直,心中就想起了朱祁钰,语气低沉下来,问道:“杨大人认为郕王摄政到现在,是否合适啊?”
杨善也是老奸巨猾,口头上肯定不会轻易露什么风声,于是回答道:“郕王殿下为人谦逊,胸襟宽广,摄政至今,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孙太后又问道:“那杨大人也认为,今日早朝上郕王颁布的那两道谕令也没什么不妥了?”
杨善听了大惊,想了想答道:“从边防上看,郕王谕令边关诸将谨守城池,勿中也先奸计,并没有什么不妥。”
孙太后道:“那你早上提的问题是?”
杨善回想了一下,自己早上提出的问题,再结合孙太后平日里的表现,心中有了计较,便答道:“太后问的是陛下真旨的事情吧?”
孙太后点点头。
杨善继续道:“其实这件事也是微臣担心的,虽然边关可以闭门不出,确保江山不变,社稷无缺,但是也堵死了陛下的消息。”
“从陛下北狩开始,绝大多数消息都是陛下主动传出来的。”
“想来陛下是英主,身居敌巢却心系大明江山社稷,想方设法传出消息。”
“郕王殿下此举,虽然是老成谋国之策,却也切断了陛下传递消息的渠道。”
“臣,真是左右为难啊。”
孙太后赞许道:“杨大人确是忠心于陛下啊。”
旋即问道:“杨大人是否有法子解决此事?”
杨善摇摇头,答道:“臣愚钝,还未想出办法。”
孙太后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如果郕王不再监国呢?”
杨善大惊失色,抬头看着孙太后,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太后看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道:“杨大人能否为哀家分忧?”
杨善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过仍是没有回答。
孙太后也不逼他,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眼神坚定。
半晌,杨善苦笑道:“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孙太后嗤笑道:“杨大人难道不想么?”
杨善翻身跪倒,叩头答道:“臣,愿为太后分忧。”
孙太后脸上缓缓露出笑容,赞许道:“杨大人忠贞不二,哀家不会忘记的。”
“快起来吧。”
随后,二人便开始商议如何拿下朱祁钰的摄政之位。
这事孙太后没什么好主意。
杨善已经入坑,也就放开了,全心全意给孙太后出了个主意。
这个主意其实是朱祁钰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就在昨天,于谦去见了石亨一趟,告诉了他这次出击不设监军的事,然后消息就被大嘴巴的谭裕传开了。
没过多久,京师中的兵将们,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杨善在无意中听说一群放假出门的士卒在谈论此事,于是便留心听了一会,又叫过来两个士卒问了一下,便大概猜到这个消息的原委。
原本他不想多事,但是今天孙太后突然逼他弹劾朱祁钰,没办法,他只好跳上贼船。
既然打算干这件事,眼下没了退路,杨善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这个消息拿了出来。
大明的监军制度始于太宗皇帝朱棣,这个制度在靖难过程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确保了军队的稳定。
开始是宦官监军,后来又加上了文官领军,彻底消弭了武将造反的可能性。
朱祁钰最初只是给了石亨“出关不封刀”的权力,最多就是一些腐儒跳出来阻拦,朱祁钰也不在于。
但是,现在朱祁钰又拿掉了监军,直接让石亨领军,这么做就让一些文臣很不爽了。
不过朱祁钰运气好,自从他说服了兵部尚书于谦之后,这件事就基本定了下来,毕竟在这个风雨飘摇社稷不稳的时候,石亨仅仅只有五千兵马,并不能威胁到江山社稷。
再加上于谦的干练和果决,大佬们也基本不再出头,文官们闹了一阵就消停下来了。
当然,消停下来的原因还有,朱祁钰给他们安排了一大堆任务,限时完成。
至于宦官集团,随着王振一系的倒台,基本上都在装鹌鹑。
况且这次出击是深入草原,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有资格当监军的太监少监们才不傻呢。
因此,朱祁钰也就没有太在意。
不过朱祁钰不在意,杨善在意了,并且打算利用上。
孙太后听杨善说了这个消息,眼中精光爆射,立刻道:“郕王果真是胆大包天了,连太宗的祖制也敢打破。”
杨善点点头,答道:“此事的确不妥。”
“我大明朝自太宗以降,凡事出动卫所必有监军。”
“此次武清伯率军出击,郕王殿下居然特许不设监军,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万一石亨有了什么心思,那大明社稷很有可能会动摇。”
“毕竟,武清伯也是沙场悍将。”
孙太后点点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杨善又继续道:“还有就是武清伯。”
孙太后奇道:“武清伯怎么了?”
杨善答道:“武清伯与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一同帅军与鞑子战于阳和口,西宁侯和武进伯均战死沙场,只有武清伯单人匹马逃了回来。”
“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怎能独自领军。”
孙太后大怒:“杨大人不说,哀家还不知道呢。”
“这石亨居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郕王居然也敢用他,还真是昏聩啊。”
“如此作为,怎能担起摄政之位?”
杨善看着佯装大怒的孙太后,没说话。
他已经给孙太后找到了两条朱祁钰的罪状,剩下的就看孙太后该如何发挥。
孙太后这会心情舒畅了很多,问道:“明日就看杨大人的表现了。”
杨善躬身行礼,大声答道:“臣万死不辞。”
对于孙太后打算谋算自己的事情,朱祁钰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只是在思考总督独石堡的右少监陈公发来的奏折。
这道奏折很有意思,说的是巴图特部首领阿剌知院要讲和。
自从蒙古人被打回草原,黄金家族失势,草原上的蒙古人就分成了诸多部族,目前瓦剌的实力最强,已经在名义上统一了草原,也先被封为太师。
不过也先也只是太师,上面还有一个理论上的大汗,那就是脱脱不花汗。
只不过脱脱不花的整体实力比不过也先,所以也先才是瓦剌实际上的首领。
而巴图特部的首领阿剌知院作为也先手底下的重臣,统领瓦剌右翼诸部,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土木堡之战,阿剌知院配合也先一起行动,一举抓获明朝皇帝朱祁镇,歼灭明朝二十万大军。
不过等到也先抓到了明朝皇帝朱祁镇,阿剌知院的态度便转变成主和。
因此,他特意派人射出箭书送上龙门城,点名了自己要讲和,还派使者解释了原因。
“我阿剌知院虽然是巴图特部的首领,但是也已经上岁数年老了,不想临死前留个恶名。”
“皇帝以前就对我不错,我也劝过太师也先,但是他不听。”
“你们要是不信我说的,可以把我的信转交给朝廷。”
“当然,我也会去和太师说说,看看能不能往来和好。”
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脑子笨一点的就会直接被忽悠住,弄得这场战争里没他什么事情,完全忘记了,就是他阿剌知院配合也先一举击败明朝大军,抓到朱祁镇的。
朱祁钰丢下陈公的奏折,嘴角露出了一丝嗤笑。
“这个老家伙,忽悠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