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到底是从哪个基地来的，还医疗补贴……算了。”
埃米尔跟看外星人一样看她：“你知道换一具仿生义肢要多少钱吗？整整五十万贡献点，就这还是适配率57%——86%的基础身体，适配率越高价格也就越贵，一个派遣队成员的阵亡抚恤金也才十五万贡献点，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高的补贴？”
说着他挠了挠脸，有些同情地看向女孩所在的屏幕：
“最低保障区其实就是‘等死’好听一点的说法而已，很多交不起疗养费的人，没有家属认领的流浪汉，还有主动签署放弃救助协议的人都会被送往地下三层的最低保障区，那里的环境比这里差多了，基本上是几百个人共用一台意识链接设备，虽然营养液能保证大脑的活性，可长此以往，这些大脑的主人会逐渐癫狂，直到死去。”
徐米露了然。
说白了，疗养馆就是拿钱卖活命的机会，政府财政补贴不够，生活在低保障区的疗养人员就好比挤在游轮底部的偷渡客，几十人，甚至是几百人共用一个脑机接口，拥堵不堪，长此以往大脑也会思维混乱，直到彻底崩溃。
人类大脑相当脆弱，别说这么多人的思维缠在一起跟猫滚过的毛线一样，就是长期意识混乱大脑也会崩溃。
埃米尔似乎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笑嘻嘻的要跟徐米露勾肩搭背，也不在意被她冷脸甩开：
“你有洁癖啊，老是这样……我跟你说，我现在已经靠出任务攒了一点钱，虽然离五十万贡献点差的还远，但等把属于我那份变异香蕉的钱拿到手，我就能给紫萱换成八级疗养房间。
你不知道，八级疗养房间的场景选择更多，还能模拟一些简单的风景，她以后也能住的更舒服一点。”
是的，埃米尔的爱人叫柳紫萱，名字相当诗意且耳熟，可徐米露按年份算了一下，给她起名的大概率是九零后，又瞬间觉得合理了。
但让徐米露觉得诧异的并不是脑机技术，毕竟这个世界十年前的虚拟技术就能制造出超越原生位面的全息游戏——她亲眼看到埃米尔在电子屏幕上操作一番，随后刷脸购买了一份麻辣香锅。
别误会，不是给她吃的。
随着“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电子屏的意识空间里忽然出现了一份冒着热气的麻辣香锅，笑容温婉的女人坐在桌子旁，一边用餐一边跟埃米尔聊天，仿佛对这种操作并不陌生。
徐米露总觉得这操作有点眼熟。
怎么有点像她小时候养电子宠物呢？
喂饭、洗澡、运动……好像还得铲屎。
电子屏里吃麻辣香锅，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人还能感受到味道跟饱腹感，这到底是什么运行原理？
怎么办，有点心动。
……
……
“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美食大餐？”
徐米露盯着机械臂服务生端上来的餐盘，面色凝重。
棕灰色的塑料餐盘里，端端正正放着三团颜色各异的米糊状食物，惨白色的似乎是鱼泥，深棕色的应该是牛肉泥，最后一团是看上去颜色就相当诡异的粉红色鸡肉泥。
——居然还有一颗小拇指大小的西蓝花，单单从西蓝花黄色几乎快要绽放的花蕾就可以推测，这颗西蓝花下锅前绝对已经不新鲜了。
刺鼻的工业香料营造出虚假的香气，就这一小份，实际上全是科技与狠活啊。
她勉强承认这东西算是“食物”，但绝不是美食。
埃米尔一脸肉疼，似乎是在心疼他的贡献点：“这可是最贵的套餐，‘海陆空蔬菜肉泥套饭’，一百五十贡献点一份，里面有鸡、牛还有鱼肉泥，最重要的是，有绿色的新鲜蔬菜啊！”
你管这个叫绿色蔬菜？
徐米露盯着那颗西兰花沉默了。
但她并没有让埃米尔难堪，她知道要不是今天请她吃饭，埃米尔一个人是绝对不舍得点这份套餐的。
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勺肉泥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舌尖跟“肉泥”接触的一瞬间她就摸清楚了这三团糊糊的原身：
变异土豆泥、亚硝酸钠、反式脂肪酸、牛肉味剂、鱼肉味剂、鸡肉味剂、苯甲酸钠、山梨酸钠、柠檬酸、合成糖精……
报告，我们在大量化学调味品中找到了少量土豆泥。
虽然打着“肉泥”的幌子，可实际上确是用调味品合成的仿制产品。
真正的肉类要经过去腥、翻炒或者是炖煮，才能祛除肉类的血腥，可这样的“肉泥”却只用将变异土豆以及各种调味料放进机器，五秒钟就能得到一份“海陆空蔬菜肉泥套饭”。
末日危机下，解决生存危险以及面临变异危机才是人类生存第一要务，效率才是重中之重，所以自然不会有厨师会为了做一道菜而准备好几个小时。
——或许是有的，但一百五十贡献点显然承担不起。
“快吃啊，这肉泥味道一绝！每次出任务不知道多少人想吃这道料理，这实在是太美味了！”
看埃米尔吃的正欢，徐米露没忍心告诉他这里面唯一的真货只有那颗蔫不拉几的西兰花。
好家伙，原来这才是正宗“欺骗餐”吗？
……
……
希望基地研究所，生物与生命科学研究部。
“生命延长计划”作为研究院最重要的项目，自然被不少人时刻关注着，而在一片银白色建筑群中亮红色的建筑大楼，正是项目负责人苏亚然的工作地点。
苏荷手持文件夹走入大楼，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浅笑，每个遇到的研究院或多或少都会向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微笑回应。
【滴——身份验证通过。】
【研究员苏荷，欢迎您。】
乘坐只有内部人员被允许使用的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苏荷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平静，恍若幽深至极的潭水，一眼望不到底。
楼层尽头的房间里，整面落地窗视野宽阔，能让使用者最大程度上俯瞰整个希望基地，整间房极尽奢华，颜色艳丽花纹复杂的驼毛地毯、古色古香的兽首香炉、质地柔软像是一朵云的体感大床、与全息游戏配套的高级虚拟游戏仓……现代工艺品与古代装饰互相点缀，装饰的相得益彰。
——甚至还有两名妆容精致，五官秀气的仿生人女助理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整理地毯。
背对着他的黑色皮质转椅徐徐旋转，一身合体墨绿色的西装的年轻男人面向苏荷，无神的瞳孔上浮着一层白，像是罩了一层磨砂玻璃。
男人看上去相当年轻，五官深刻，鼻梁高挺，近乎完美的脸型棱角分明，两道邪气的眉毛乌黑浓密，斜斜飞入鬓角。
“说说。”
男人手里还端着一杯红酒，殷红似血，他语气随意的像是在呼唤宠物，又像是在称呼路边的阿猫阿狗：
“你用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