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勋疑惑地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是做基因研究的，”方泊林说道，“我研究的那个基因，发现孙川笠是突变携带者，所以来了解一下他最近的健康状况。”
孙志勋看看他身后空无一人，想来如果是来抓他的也犯不上绕这么大圈，于是侧身让开：“进来说吧。”
“谢谢。”方泊林走进来，一进屋子就愣住了，客厅正中间挂着一幅黑白遗像，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正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他笑。
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间里的光线倏然暗了下来。
再看遗像上年轻人露出的森森白牙，方泊林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此情此景仿佛置身于恐怖电影中。
草，为了发篇论文毕业他容易么。
方泊林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他缓缓回过头，很怕会看到一张青面獠牙。
孙志勋说道：“孙川笠是我儿子，他上个月突发猝死。”
方泊林强行压制内心的兴奋，脸上挤出惋惜的表情：“真是抱歉。”
他马上说道：“您可以详细说一下吗，我怀疑和那个基因的突变有关。”
孙志勋看了他一眼，旁若无人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点上一支烟。
方泊林掏出小本本一边记录一边频频点头。
孙志勋抽了一口烟，方泊林皱了皱眉，他不喜欢闻烟味，但孙志勋毫不在意。
“小伙子，我儿子的死，是因为那个基因突变吗？”
方泊林收起记录本，说道：“这个基因的研究还不够充分，我的课题就是研究它和猝死的关系。”
孙志勋问道：“这个突变是天生的吗？有没有可能是人为诱导的？”
“人为诱导？”方泊林皱了皱眉，“可能性比较小，天生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是说我和他妈妈肯定有人携带这个突变，对吧？”孙志勋说道。
“对，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遗传的。”
孙志勋弹了弹烟灰：“那我们怎么没事？”
方泊林不喜欢他的态度，按捺着说：“遗传学很复杂的，不是高中生物书或者科普书上说的，大A小a是显性基因，小a小a是隐性基因，没那么简单。有可能在你们身上是隐性的，在他身上就是显性的。”
孙志勋抬起头，不甚礼貌地看着他说道：“如果我和他妈妈都没有携带这个突变，这有可能吗？”
方泊林说：“有可能在胚胎期发生了突变。”
“胚胎期发生了突变？”孙志勋问道。
方泊林点点头：“比如孕妇饮酒抽烟照射线，这些都有可能引起胎儿的突变。”
孙志勋沉默了，尘封多年的回忆像水龙头拧开，顿时将他心头淹没。
那时，他刚刚被提拔为科长，人又长得精神挺拔，自然少不了小姑娘往上扑，老婆怀孕了，他的欲望自然要从别的渠道释放出去。
他记得那天回到家，那时家里还是木质的手工做的家具，他哼着歌进门，就看见老婆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皱皱眉：“一个女人家抽烟像什么样子？”
老婆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怨念：“你说，你和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孙志勋闭上眼睛，造孽，从一开始就是造孽，或许孙川笠的出生真的是一个错误。
“不过，”方泊林的声音让孙志勋回过神来，“这个概率比较低。”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紧接着门外传来大声的命令：
“开门，检察院的。”
屋里的方泊林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孙志勋缓缓起身，步履像一个蹒跚的老者。
从沙发走到门边，一个成年人的步子，大概需要八步或者十步，这点距离，他感觉走了那么长，好像把一生都走完了。
他机械地打开门，看着检察院的同志们面无表情的脸，他们嘴巴一张一合，满耳朵都是配合调查的话。
孙志勋跟着他们上了车，方泊林被这架势吓住了，他还没回过神来，也被两个检察官带走了。
一番调查，方泊林还蒙圈着，检察院的同志确认这货和孙志勋的事毫无关系，就给放出来了。
方泊林惊魂未定，打开手机，都是苏雪瑶的未接来电和留言。
他赶紧打个车回去学校，把苏雪瑶拉到湖边僻静处，方泊林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怎么啦，师兄，你怎么消失了一整天，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苏雪瑶焦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惊吓渐渐转为兴奋，方泊林一双眼睛熠熠闪光：“雪瑶，今天的经历我跟你说，估计你都不信，简直比故事都精彩，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啊？”苏雪瑶摸了摸方泊林的额头，以为他发烧了。
方泊林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我找到m2d突变携带者了，我从体检中心找到他的家庭住址，见到他爸爸，他真的猝死了！”
“啊？”苏雪瑶张大了嘴。
“我都详细问清楚了。”方泊林激动地拿出小本本，“他死的那天，空腹喝了一杯咖啡，晚上喝了酒，头一天吃过头孢，晚上还过了性生活，好像有五六次呢……”
苏雪瑶皱起了眉头：“这人的生活，真是够丰富的，但是这么多因素，怎么判断哪个是致命诱因？”
方泊林激动地说：“我跟你说，有意思的点就在这里，咖啡因的含量非常低，饮酒也很少，按照剂量根本不会有猝死风险。”
苏雪瑶愣住了。
“所以携带这个基因突变的人，引起猝死的因素，或许和那些常规的不同。”方泊林说。
“秦原之前做的实验也是常见的猝死诱因，剧烈运动、高浓度咖啡因等等，所以实验都失败了。”
方泊林激动地原地转圈：“全新的基因突变，全新的猝死诱因，这么新颖的研究，我要是做出来，绝壁发顶刊。”
他眼前都是粉红色泡泡，仿佛看到自己上台领奖，看到自己接到教授聘任书，他连要感谢爸爸妈妈的领奖词都想好了。
苏雪瑶还在愣神，方泊林扑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奥，对了，雪瑶，故事还没讲完呢，你不是问我这一天去哪儿了吗，说出来你都不信，我去公安局了！”
“啊？”苏雪瑶彻底蒙了，方泊林去了公安局还这么兴奋，莫不是傻了。
她皱眉，觉得方泊林一定是毕业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
“我刚进门，一群检察官冲了进来，说那个孙川笠他爹，涉及重大违规，直接带走了，我也被带去了。我靠，那个小屋子真是又黑又闷，吓死我了，以为他们要打我呐……”
苏雪瑶面色顿时煞白：“你刚刚说什么？”
方泊林愣了一下：“我以为他们会打我，屈打成招，我一世英名就毁了……”
苏雪瑶摇摇头：“不是，前面那一句。”
“小屋子又黑又闷。”
“再前面，你说带走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方泊林一愣，觉得她关心的点怎么这么奇怪：“你是说那个携带者吗，他叫孙川笠，但是他老子叫啥我就不知道了……”
苏雪瑶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她那远比方泊林更聪明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秦原咬着宁小夏的事追查了那么久，孙川笠突然死了，秦原却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