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江吟秋废了一身武功，落了一身的病，再不能提枪弄剑。
如今李绥也落了一身的病，他就这么躺在床上，无法再提笔作画。
该说不说，这确实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但这一切和沈清宜又有什么关系？和江离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清宜扯了一下嘴角，眼角眉梢中闪过几分微讽，“那也是你们主子应得的福报。”
江离握着沈清宜的手，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囚徒，“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白日做梦，他别妄想对着我娘的画像和牌位哭，省得脏了我娘的轮回路！”
那囚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都不敢说话，也再不敢替自家主子辩驳什么。
只说自家主子和小世子之间有着无可调和的矛盾，而这样的矛盾是终极一生都无法化解的。
他无法再劝江离什么，何况江离素来就不是一个听劝的性子，对方能网开一面放他回去见自己主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余下的人，江离没什么好再继续审问的了。
沈清宜也失了兴致，她挽住江离的手，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咱们走罢，这里没什么好瞧的了。”
江离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系着的斗篷，“嗯，走吧。”
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二人的身上仿佛都沾染了一丝里头的血腥气儿。
雪已经化了，沈清宜看着冬日不算刺眼的阳光，弯了弯唇道：“江离，雪化了，咱们去梅园逛一逛吧。”
江离牵住她的手，就这么一步一步往梅园走。
梅园里大多蜡梅花，已然开花谢了一轮。
沈清宜闻着悠悠的蜡梅花香，转过头去拽江离的袖子，指着一枝蜡梅花枝道：“你看，那枝蜡梅花真好看。”
江离拉着她的手，免得她一个不注意脚下导致滑倒，他扬眉，“喜欢那枝花是吗？”
沈清宜眨眨眼睛，“对啊。”
她要是不喜欢，她指给江离看做什么？精神分裂吗？
江离伸手想要替她将那枝花折下来，沈清宜却握住了他的手。
她看着江离，缓慢地摇了摇头，“算了江离，不必折下来了，这花很好看，就让它在枝头自由盛放吧，花开花落都随它。”
“强行折下来，它在我的花瓶里也开不了几天，何必呢。”
沈清宜从前也爱将自己看上的花从枝头折下来，如今却觉得没那个必要。
江离眸光晦暗了一二分，他大约是明白沈清宜话里真正的意思的。
故而，他就这么看着那高高的蜡梅花枝，沉默了许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牵住了沈清宜的手，冬日里的风吹过来，将淡淡的腊梅花香吹入他鼻尖。
他笑了笑，眉间那股柔意，仿若春风吹过，能化解人世间的一切愁绪。
他声音里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叹息，似有若无，淡淡的，“嗯，的确如你所说那些好看的话，就该让它在枝头盛放。”
“以后，能不折花，咱们就不折花吧。”
沈清宜看着两人交缠的手，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
却说沈泊明在知道沈清宜弄出了火药之后，震惊地在书房里久坐了许久许久。
他万万没想到，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居然是自己从前那个只会吟诗作对的妹妹。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泊明才发现，沈清宜似乎与记忆中的自己有些不一样，她好像变了。
他记得从前的沈清宜心眼子比筛子还多，成日里只知道捏酸吃醋，总归他看那个妹妹是哪哪哪都不顺眼，总觉得对方心术不正。
但是现在……
沈泊明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错怪那丫头了。
该不会他一直以来都对沈清宜存了特别大的偏见吧？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沈泊明来到了沈玉堂的院子。
他在沈玉堂对面坐了许久，看着冉冉升起的檀香，他眉头皱的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沈玉堂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也不知道自家大哥是什么毛病，来到了他的院子里后就这么坐着拿着一只茶杯，然后盯着那冉冉升起的檀香，一句话也不说。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沈玉堂忍了忍，多年来的良好教养，终究没有让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问出那句‘大哥，你是不是这儿有什么毛病？’
他只是喝了一口茶，表情尚算冷静的问：“大哥，你找我，可是有事要与我商量？”
沈泊明拧眉沉思了许久，就这么看着沈玉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沈清宜她好像变了许多？”
“我分明记得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玉堂：“……”
沈玉堂十分的无语。
他嘴角抽了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就这么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沈玉堂，“大哥，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清宜这丫头性情大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她落水醒来后她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你到今日才发现她与从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哥的反应开始得有多慢啊，竟然能慢到这个程度，沈玉堂表示自己墙都不扶就服沈泊明。
沈泊明轻咳两声，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我又没有时常待在家中，对她的变化自然没有你们感知的敏锐。”
沈玉堂没说什么，只是眸光依旧冷冷静静的，他就这么看着沈泊明。
好一会儿，他将手里的杯盏放下。
沈玉堂隔着茶水氤氲出的热气，看沈泊明那张被雾气模糊的脸，“大哥，你不是到现在才察觉到清宜变了的，你只是从前一直都对她有偏见。”
“所以无论清宜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觉得她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如今你突然来问我轻易是不是变了，不是因为你察觉出自己似乎误会了她，而是因为见到她弄出了利国利民的东西，你开始觉得，一个能将万民放在心中的人必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可恶。”
沈玉堂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极为认真，不带一丝玩笑。
沈泊明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沉默了好一会。
沈玉堂的话却还在继续，“但大哥你不愿承认从前的自己错了，你不觉得是从前的你误会了她，所以你问我，她是不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