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御圣君与傅玉书同时转了转身,向那顶轿子望过去。
轿子看起来虽不是很华丽,但也不是很普通。轿夫有四个,分别是仆人打扮,再加上老者,轿子外共五人。
老者撩起帘子后,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从轿子里面弓腰走了出来。待走出轿子后,他才抬起头,已年过半百,脸上的皱纹也渐多,但目光烁烁。
这就是御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与傅玉书对上眼的时候,傅丞相的老瞳里瞬间布满了雾水。虽然养子的事情自己全知道,但自从进宫后,就鲜少有机会见到了。看到从小病怏怏的养子,如今是这般的高大雅俊,不由得感到欣慰。
此刻,傅玉书也已经热泪盈眶,在他知道,这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无条件地这样包容着自己的人了,怎能不感慨。多年前从楚国皇宫带走他的,还是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如今……却瘦削老去了不少。
在这精心算计的日子里,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时刻关心着自己,可却被自己忽略了。
轿子旁那老者是丞相府的管家,自小看着傅玉书长大的。如今一见到傅玉书,眼睛都瞪直了,惊喜出声:“公子?”马上望望老爷,又望望傅玉书,激动道:“老爷,是公子,公子他回来了。”
傅丞相也觉得可喜可贺,可是,偏偏老泪就忍不住打湿眼眶。
傅玉书看着已布上不少皱纹的养父的脸,不由得鼻子一酸,略带沙哑的喊出了一个字:“爹!”
这一声“爹”,让膝下无子的傅丞相顿时感慨万分,眼里含泪面带微笑地应了声,“哎。”往日病怏怏的儿子,如今越看越出色了,不愧是楚国皇室的血脉。
因为傅玉书的事,傅丞相都知道,自然知道御圣君的计划,所以御圣君此刻在现场,傅丞相并不因此感到惊讶,一方面他也非常配合御圣君。
进了府,府中一大堆丫鬟和仆人看到傅玉书回来了,纷纷都不顾纪律地出来迎接,一个个脸上的笑容如同绽放的花儿一样灿烂,心情更是兴奋不已。
这样的场景,让御圣君感到心暖,至少他知道了傅丞相对这位养子投入了多少的心血与感情。
可意外的事情,降临得太快了,快得让御圣君始料未及。
这时,九子满身是血的冲入府中,朝傅玉书凄厉大喊,“少主!”傅玉书闻声回头,看到满身是血的九子,瞳孔睁大,随即一个线步过去,把奄奄一息的九子给扶住,“九子,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九子的出现,让御圣君的眼中掠过一丝凌厉的眸光,却又稍瞬即逝。当初在九子的陪同下,心蕊才找到反御会的总部,按理说,心蕊离开时九子尚未离开,目前张向阳已经带领大内侍卫前去剿灭反御会,理应九子逃不掉的,可这会……
“少主,属下……”九子欲要对傅玉书说点什么,可没能把一句话说完。
御圣君在他们后面提心吊胆,真怕九子说出点什么大事来,如果剿反御会的事现在让傅玉书知道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表面上,他镇定不已。
看到下属伤成这样,傅玉书有着满心的痛,毕竟这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属了,“九子,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九子的神色非常虚弱,欲说:“少、少主……”
傅丞相的神色紧张起来,时而看看九子,时而看看御圣君的表情,陷入了两难中。他知道儿子待九子如同亲兄弟一样,如果九子出事了,儿子又怎会好过,可眼下,如果九子不死,那圣上的计划就……
御圣君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两步,背挨着了一棵小树,并径自从树上取下了一片树叶,夹在了两指间,只要九子再开口多说两个字,他必定现场灭口。
但由于伤得太重了,虽不致命,但能逃回丞相府,是费了全身的力气的,这下,九子连一句话也没能完整地说出来,在傅玉书的怀中,昏了过去。
“九子!九子!”傅玉书以为九子的昏去是死去,神情极为的痛苦,他摇晃了几下九子才探手过去,手抖了抖才探探九子的脖颈,发现还有温度,马上朝身后那些丫鬟仆人吼,“快,送他回房躺下,找大夫来!”
不出多久,九子躺在了床上,大夫正在帮九子处理伤口。
傅玉书正满心担忧在床边来回走动。
傅丞相已去房中换官服了。
御圣君静静地侯在门外,偶尔侧头望进房中观察那么一眼。一个丫鬟从房中端着血盆出来,他把那丫鬟唤住,“姑娘,”看了一眼盆子,这才轻声打听,“你们公子对九子很好吗?”
丫鬟轻声说:“九子是个孤儿,小时候老爷见他可怜,便带入府中负责照顾常年卧病在床的公子,公子和九子,感情如亲兄弟一般,如果九子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相当于要了公子的命一样。”
“哦,知道了,你忙去吧。”
待丫鬟离开后,御圣君望向房中那来回焦急渡步的傅玉书,眼神深邃了几分……
经过大夫一番忙活,九子身上的数道伤口,均已被包扎好,喂了舒神的药丸,原本虚弱苍白的神色,这会已经好转许多了。大夫告辞时,告诉傅玉书,“没多大生命危险,但伤口未痊愈之下不能轻易下床走动,否则伤口会恶化,二治就棘手了。切记。”
傅玉书万分感激,“谢谢大夫,”朝一旁的管家一唤,“胡伯,替我送送大夫,并派人到药房抓药。”
对胡管家而言,自小傅玉书就躺在床上,也从未开口与自己说过半句话,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公子的声音,原来是这般礼貌雅致,“是,公子。”
胡管家送走了大夫。
傅玉书走到床前坐下,帮九子盖好被子,一两个丫鬟正在房中忙碌。
傅丞相换好衣服来到门口了,并未进房间,而是给御圣君行了一礼,“皇上。”
御圣君给傅丞相一个眼神,然后往旁边走开了,傅丞相随即跟上。
在九子的房间不远处一个房子转角,御圣君停下脚步,沉默了好一会才向旁边的傅丞相开口,“我们晚上就回宫了,等下跟令郎好好解释楚国的事情。”
傅丞相点头,“是,老臣知道怎么办。”
“还有,”御圣君淡漠无波的目光扫了那边九子的房间一眼,“不管九子对傅玉书有多大的恩情,也不管他们亲如兄弟还是,九子……不能留。”
结果,如预料的一样,九子果然还是没命再继续活在世上了。傅丞相无声一叹,没有任何意见,“那微臣找人……”
“不,”御圣君知道傅丞相想说什么,他打断了傅丞相的话,“朕自己动手!”
“可是,”傅丞相脸上浮现忧色,“若是让玉书将来知道了……”
御圣君说:“如果让他查清楚是他敬爱的养父干的,你让他情何以堪?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一会,傅丞相与傅玉书父子俩二人一前一后往后花园走去了。御圣君在九子房门口看着那二人的背影远去在圆门后,这才侧头望向九子的房间,眸光,暗沉了许多……
后花园凉亭上。
傅丞相双手交叉在背后,站在凉亭上,面朝荷花池,背对儿子傅玉书,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沉默着。
傅玉书知道父亲此刻心里在挣扎着很多事情。
过了一会,傅丞相缓缓开口,“爹当年从楚国皇宫带走你的时候,你已经八九岁左右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就经历国破家亡,心中难免堆积着满腹的仇恨。”
想起当年在皇宫中看到御鑫的士兵抄着血刀占领了宫中各处,傅玉书的双目立即布上了血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敢断定不是御鑫侵略楚国?
可御子尘的话,又让傅玉书感到茫然,“爹,我承认这些年我的病是装出来的。打从您从楚国皇宫带走我的刹那,我就有了为国复仇的念头。如果顺从您能获得御鑫的情报,那我为何不这样做?可昨日有人告诉我,御鑫与楚国根本就没有仇,这是怎么回事?当年在楚国皇宫我看到的尸横遍野,难道不是御鑫造成的?”
慢慢的,傅丞相转过身,严肃清高的模样,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威严。“爹在皇宫见到你时,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带走你,也是帮楚国保一条血脉。”
“呵,”傅玉书自嘲一笑,“保一条血脉?我们楚国皇室的人,都被你们赶尽杀绝了,居然还保一条血脉?这是要把我养大了,让我瞧瞧楚国是怎么被你们剿灭的?”
傅丞相无声一叹,“孩子,你被楚国那些反朝余孽毒害得太深了。爹真的以为你被当年的血腥吓坏了,所以才一病不起,可爹没想到,你竟然在背地里去联络那些余孽,最后还组织了反御会,你这是……这是大逆不道,你可知?”
傅玉书没好气地反驳,“这是被你们御鑫给逼出来的,既敢灭我楚国,还留下我,就别怪我将来反咬你们一口。什么叫大逆不道?难道你们侵略我们楚国,就是理所当然?”
傅丞相说:“孩子,你被楚国那些反朝廷的佞臣毒害太深了,这让你分不清当年的是非,其实,当年楚国被灭,并非是御鑫搞的鬼,而是你的皇叔……楚衡。”
“你胡说些什么?”傅玉书不相信,冷道:“这怎么可能是我皇叔的错,”如果真是皇叔搞的鬼,为何今日还会培养出唐琳和郁皇轩这样的徒儿来反御鑫?说不通。
“孩子,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接下来,傅丞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的给傅玉书透露、解释出来……
转眼,已是中午时分。
后花园的风,温暖清爽,但气氛,却不是一般的沉重。
听完父亲的解说,傅玉书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敢相信,人一下子就噔的坐下了石凳,满脸的愕然,“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的?”
父亲站在他身侧,抚抚他的肩膀,“孩子,为夫不会骗你的,事实如此。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回到楚城向楚国的遗民打听。这些年,定居在楚城的人,全是亡楚的后人。在朝廷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不许其他各县各城的人氏到那里长期定居。当时楚国战乱结束后,你们皇家的人,全部被你皇叔残害了,除了你,无一生还。那个时候,没有君,反臣贼子大部分逃往了北临国,少部分的还呆在楚国。国不可一日无君,在饱受战乱后的楚国,已经弱得不堪一击,是御鑫朝廷拨下钱粮救济了楚国,后把楚国改为楚城,列入御鑫的国土中。在御鑫的管理下,楚城很快复苏过来,如今楚城的繁荣,不比当年的楚国差,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御鑫朝廷真想侵略,为何楚国临近的小国家不侵略,偏偏侵略楚国?那是因为要攻打北临国,需要通过楚国的国境。当年在得到你父皇的同意后,御鑫的部分军队顺利踏入了你们的国境内,可谁曾想到,你皇叔楚衡会勾结北临国,还酿出了后面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