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诚朴的见识和情感,这就是一个来自农村个体户父亲的内心世界。
望着从脸到脖子都是通红的中年汉子,萧建军完全理解对方的心情,竟不知道该如何去插话宽慰。
他明白,现在最好的安慰,就是当好这位大叔的忠诚听众,陪着喝酒。
前世的自己,有时和眼前的这位大汉一样,喝着酒嘴上还要念叨才舒畅,就希望有个好听众陪着。
人要经常的自我发泄,自我调节,才能正常生活与工作。
……
隆…隆隆…强光…
九十年代中期,电气铁路极少,铁轨上跑的大都是内燃机机车。
每到隧道口时,火车就会突然减速,车厢连接处的撞击扯拉声,让人酸磨得掉牙。
在列车转入慢慢蠕动时,萧建军迷迷糊糊从睡梦中惊醒,感到头有些痛!
可能是刚才猛喝了几大口白酒,又被风吹的缘故吧。
他抬眸瞅见,对面的中年大叔已扒在小茶几上睡着了,还打有鼾声。
两个人把一瓶散白酒都干完了,足有一斤半多,那空酒瓶在他手边小茶几上,随着火车晃动而翻滚着。
窗风正吹起中年大叔身上的衬衫,四处漂动。
萧建军赶紧将车窗关上,以免大叔着凉。
夜深人静,整个车厢在昏暗的灯光下,左右晃动着。
马上就要熄灯啦,车厢内的乘客们,大都已歪七扭八的瘫在座位上,或倒在铺位上睡着了。
……
巴京火车西站
天才曚曚亮,K次快速列车经过二天二晚的长途旅行,到达了终点站。
萧建军随着拥挤的人群过天桥、钻地道,终于出了检票口,来到火车站广场上。
哇,好大的火车站。
九五年的巴京西站,那是全国最大的火车站,客流量惊人。
他没有后世高铁站那样的现代化设计,但的确宏伟、壮观。
萧建军站在巴京西站的广场上,两眼一抹黑,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纯粹是找不到北了都。
他东望西瞅,左顾右盼地等了有半个来钟头,就是不见师兄章尚荣的人影呢。
在G制药公司临别时,他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好来火车站接的吗?
临上列车时,还呼了他的BP机,留言告诉了车次和到达时间。
难道错过了?
前世的萧建军,下海之后一直在南方特区那一带创业,很少有机会来北方。
真到来北方的时候,那时已经有高铁了,而且提前预订的机票折扣也就二三折。
要说坐绿皮火车到巴京,两世加起来这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这混蛋,没有信用。
按萧建军原本的想法,一出站口,就能见到章尚荣那张白皙,戴着宽边眼镜的脸颊,伸出那只胖手在摇晃。
可现实总是残酷无情。
开始在心里有着强烈的失落和愤慨,他不停地暗骂着,还下意识去摸口袋,尽管没有手机。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离自己站的位置,大约五六十米,有二处公用电话亭,估计是投硬币的,可惜自己身上没有准备硬币。
还有更远点的一处报亭,有公用电话,但排老长的队…
唉,用惯了智能手机时代,突然回到二十几年的过去,还真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好像现代人离开了智能手机,整个人就像没了灵魂似的,重生数月了,一直就不习惯,还扭转不过来呢。
“小兄弟,打个面的吧,很便宜的…”
“小老弟,要去哪里,老哥拉你去?”
“……”…
拉客的出租车司机,走马观花灯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凑过来问,还不厌其烦。
萧建军清楚,到广场上拉客的,不是黑车就是准备宰客的主,他当然是视而不见,不与理睬。
“住宿吗?咱旅馆就在附近,挺便宜的,洗澡吃饭一条龙,还有特色服务…”
几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手里端着几张住宿照片在那骚首弄姿、挤眉弄眼,还故作神秘地说有‘特殊服务’。
玛的,还在老子面前装嫩?看看伸出来的爪子,比男人的手还粗糙,真是蒙你没商量。
“发票要吗?正规空白发票,自己随便填…”几个小男女,低声细气地在他耳边嘀咕,鬼鬼祟祟。
骗你家姥姥,全是假的不能再假的发票,连个萝卜章刻得都不歪七扭八的,还正规发票呢?
可就是有人买、有人信,每年有若干个亿的假发票,都冲进了单位的差旅费支出中。
喔靠,自己活脱脱像个乡巴佬进巴京的土老鳖,穿得土里土气不说,还傻乎乎像根木头桩子似的,在广场中间杵着,丢人现眼。
他人高马大,杵在偌大的车站广场中央,还特别的醒目招眼。
他目不斜视,对谁都是不理又不睬。
那些在他面前吆喝的人们,见状都讪讪走开了。
“玛拉个巴子的,这小子不是聋子就是哑巴,说不准还是个傻子。”
“就是,这小子没准是被人骗过来搞传销,身上钱被骗光了…”
“……”
旁边有人在那嘀咕,眼神不住地往萧建军身上瞟。
巴京火车西站的广场上,萧建军就像是一块臭肉,引得那么多的‘苍蝇’,嗡嗡作响,挥之不去让人烦得一逼。
但他没辙,又不能也不甘心轻易离开,万一章尚荣这厮过来了呢怎么办,自己又没有手机。
大概过了有大半个小时,广场上这趟车出站的人群,大都走光了,这时的萧建军是浑身毛炸。
玛的,这厮连个影子都没现,自己来不了派李明来也行啊。
没办法,必须得打个电话了。
好在广场边上的报亭公用电话处,没有几个人在用电话了,萧建军拖着行李走了过去,终于拨通章尚荣在巴京的900开头的‘大哥大’。
“嘟…嘟…”响了十几声没人接,急死人了。
“喂…哪位呀?”
慵懒疲惫的沙哑音,终于从话筒里传出。
“喂,章哥啊我是萧建军,我现在到了西站,在…”
接通了电话,他心里一阵激动,对着话筒刚想说明白,就被对方粗暴打断了。
“噢是萧老弟啊,你到车站了呵…先不着急听我说…”
话筒里不时传出“啪嗒…啪嗒…”的扑克牌甩牌声,还有埋怨哼唧声。
章尚荣好像离开了牌桌,跑到一个僻静处说话了,“听我说,家里来了几位客户,正在陪他们玩牌,不能去车站接你了,你呢,就在广场边上自己打个面包车过来,地址你记一下……”
章尚荣电话里不太耐烦的口吻,冷淡的态度,跟在学校里来招募的那股子火热,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