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干什么!涅斯阿伦!为什么不按照说好的做,立马给她定罪,不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吗?”
白发苍苍的大审判长,火冒三丈地呵斥着涅斯阿伦。
开庭之前两人就曾会谈,大审判长多次强调,必须尽快给瓦缇丝定罪,必须要以最快速度定罪。
可在开庭后,涅斯阿伦却在走正常途径,陈述罪名,给予对方机会争辩,判定罪名是是否成立。
“大审判长,这些都是议长的要求吧?”
“既然知道是议长的要求,你还敢违抗!你知不知道这次事情搞砸了,对审判庭有多大的影响和损失?这会让议长对我们彻底失望!”
“大审判长大人,我们这里是审判庭,为什么审判不按照规定的程序而是议长的命令?审判庭和法典又不是议长的剑,任他驱使!”
“放肆!”
“啪!”
大审判长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涅斯阿伦脸上,涅斯阿伦公正的脸上浮起大片红肿,宁折不屈的涅斯阿伦,眼神中第一次出现茫然。
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这位,当初带领自己走进审判殿堂的老人家。
当初她对法典感兴趣,是这位老人家送给自己第一本法典,后来,当他考试通过后,成为自己审判官老师的,也是这位大审判长。
曾经,大审判长无数次强调审判的规矩,在法律面前,一步也不能动摇,哪怕面临生死威胁。
对法官来说,什么都可以退步,唯独对法律和公正决不能后退一步,那是需要付出生命守护的铁则。
可如今,他为什么因为自己按照审判庭的程序走,因为按照法律而打自己?
为什么?
“老师,为什么……”
“我早就跟你讲过了,上面对你不满的人太多,他们在逼我让你离职,原本这次审判成功,你可以将功补过,但现在。”
大审判长仍然生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道:“很可惜,涅斯阿伦,我最骄傲的学生,你被逐出审判庭了,从此以后,高城联盟的任何审判庭,都不会接受你,哪怕你是最优秀的大审判官。”
涅斯阿伦真是他最好的学生,也是审判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但,她已经是大审判长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就是再好看,也要捏碎。
逐出审判庭……
自十六岁破格进入审判庭,她恪尽职守近十年,如今二十六岁,从未在一件案件上犯过重大错误,把成为最好的大审判官当做毕生目标。
可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老师?只因为我不遵从议长的命令?”
“既然知道,为什么问我?”
“为什么?我们难道就一定要遵守议长的命令?我不遵守,就不配成为大审判官?”
“没错,议长大人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审判庭和大审判长,而不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大审判官!”
“可审判庭是人民的!”
“但这座移动高城是他的!半个高城联盟都是他的!这座审判庭是在他的授意和支持下才能成功建立,明面上我们是审判庭,法律上,这就是议长大人的私人财产!
看来是清道夫没有说动你,你还是不知道,议长大人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法律,都是合法的,因为他足够强大!
就像清道夫能打败议长大人,那清道夫就是法律!适者生存,这里的法律因为议长的支持才有人遵守。
如果没有议长大人,你我连饭都吃不上,生存都会是问题,抛弃你那天真的想法,十年后,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救回来,我重新给你机会。
现在,去收拾你的东西,离开审判庭。”
“……我知道了。”
涅斯阿伦低着头,黑色长发低垂着盖住她的脸,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审判庭,走出审判厅,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作为大审判官,她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但办公室里的东西却不多,几本法典,一些笔记和自己的笔,办公桌下有一个收纳盒。
那是给这间办公室主人离开时,放置行李的,她还以为自己还要很长时间才能用得到它。
没想到会在今天,上任的第十年,看着旁边的日历上标记的日常,涅斯阿伦这才发现,今天是他第十年上任的纪念日。
没人记得,这种只对自己有意义的日子。
她的公正让她没有朋友,所以除了公事,也没人会进她的办公室。
“再见了,大审判官。”
涅斯阿伦如此对自己说,她的理想,她的原则,在今天被彻底碾碎,化作灰飞。
她为之坚持十年的律法与底线,被给予她这些的人颠覆,一切的原因只是她太过孱弱。
她脱下自己的大审判官外袍,整齐地叠好,放在办公桌上,把象征大审判长的令牌一起放在上面。
这下,她就彻底和大审判长这个身份断绝。
涅斯阿伦走出办公室,靠着墙,沿着记忆的足迹走出这座审判庭,在街边找到一个位置,抱着箱子蹲下。
后面仅一墙之隔,就是审判庭,曾经她多么骄傲自己能在这里担任大审判官,现在就有多失望。
天空阴沉沉地下起大雨,她在的位置没有躲雨的遮挡,任由雨水打湿头发,白衬,冬天温度骤降,此时的雨更冷。
突然的她想打开自己第一本法典,一九零零特制版,全法典,那是大审判长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法典打开的第一页,上面写着一段话:法律是我们的生命,民众是我们的血液,公正是我们的脊柱,坚定是我们的信念。
真可笑啊,当初的她甚至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为人民和法律献上自己的一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涅斯阿伦没由地大笑起来。
马路对面,瓦缇娜、瓦缇丝坐在长椅上,手上有穆罕萨德买来的小吃,狼将们用魔力阻止雨水的落下。
涅斯阿伦渗人的笑声,让瓦缇丝莫名感觉凄凉,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吗?
她看到涅斯阿伦狼狈的模样,就算没见过,书上也写过,她一定是被革职了。
“瓦缇丝,知道吗?如果今天失败的是你,下场远比她要惨,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的美好生活,都有另一人承担苦难。”
“姐姐,我……”
“你还没到那个年纪,你哥哥会在你羽翼丰满前保护好你,比起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我们已经好太多。”
“我知道,姐姐。”
瓦缇丝何尝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索安德给予的,如果没有索安德,她们现在大概已经死在某次序列种入侵下。
世界太残酷,能活下来就已经是种幸运。
“那位,大概天要塌了,她太绝对,这种绝对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无坚不摧,可一旦她们的精神支柱被摧毁,那比天塌了还要可怕。”
索安德站在雨中打着伞,瓦缇娜刚要挪位置,索安德摆摆手拒绝。
“那个人正是我需要的人,对正义有着誓死不屈的信念,多纳莱缺少这么一位刚正不阿的法官,我想试试。”
“试试什么?”瓦缇丝问道。
“试试能不能拐到多纳莱当法……等等,小缇丝你?”
“咳咳,没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杀了她。”
“这种借口太敷衍了,你当我什么人?再说,你姐都在这,我哪敢啊,好了,我去和她谈谈人生。”
他欣赏刚正不阿的人,这样的人大多活不下去,可一旦有人给他们机会,那他们将是无比好用的人才,庸才。
索安德来到涅斯阿伦身边,用手中的白伞给她遮挡噼里啪啦的雨水,紧紧听着她对一本法典疯笑。
好久之后,涅斯阿伦抬起头,看到居然是索安德,眼中没有一点波动。
“怎么?是来落井下石还是嘲笑我?来吧,来吧!无所谓!你们这些该死的强者,的确,对人类重要,清道夫你没说错!你没说错!”
涅斯阿伦的疯态,是由于一直信仰的东西崩塌导致的结果。
正是她们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常见的结局,索安德也常这么说过。
这个该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