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水泽密布,林木之饶,为一等一的膏腴之地。
秦起于西陲,因养马有功被赐地。而后因犬戎之乱,助平王东迁,被封为诸侯。
数百年来,秦国将关中之地所有的敌人都诛灭、驱逐、纳服。
秦王室建立的宫殿却不是集中在一城一地,而是分布在渭水两岸,呈星斗状。
这些宫殿在特殊的时期有着特殊的用途,而其中多为军事御敌之用。只是随着外敌的消失,前线不断向前推进,宫殿周围的军事用途的建筑被拆除,空地上冒出了越来越多的民舍和经济建筑。
秦以四塞为门户,关中多年未曾遭到较大的破坏。即使是嫪毐之乱,也很快平定,不曾造成长时间的经济破坏。
除了河南地的匈奴偶尔会南下抢掠,关中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秦国在意的敌人了。
渭水北岸,咸阳城里外,人口密集,是关中最为繁盛的经济区域。自从商鞅营建咸阳城起,到现在已有百年。
当年,身为天下霸主的魏国将战略中心移至中原,秦国没有了覆亡之危。通过几次河西之战,秦国终于将魏国的危险抵御在了大河之外。
从栎阳迁都至咸阳,与当初相比,渭水北岸已经相当繁盛。甚至,如今的咸阳城已经很是拥堵。
再加上,百多年前,秦国的经济与现在相比大大不足,先王建立的宫室到了如今已经显得十分老旧狭小。秦国的政治中心,也从渐渐从北岸迁移到了南岸。
渭水南岸,章台宫。
齐王千里而来,自临淄入关中,为秦王招待于章台宫。
朝中一应朝属,大多参与。
昌平君身为丞相,自然在其中。酒宴过后,他独自走了出来,看着星空,吐出了一口浊气。
此时酒意上身,可他却十分清醒。心中,甚至有些愁闷。
因为,随着赵地局势暂时结束,樊於期那边因为按兵不动,一应将士都没有受到封赏,不少人颇有怨言。
如今秦军内部势力三分,一如这秦国朝堂,王权、外戚与世族三足鼎立,是自庄襄王崩逝之后的局势的延续。
吕不韦率领的外客势力如今已经大不如前,跪伏在了王权之下。而昔日曾为盟友的外戚与世族两方,如今也已经泾渭分明。
世族势力分裂,可随着这场战事结束,那些曾经有着从龙之功的老家伙一个个都显得十分黯淡,而赵爽已然脱颖而出,成为其中最为耀眼的新秀。
只是,让昌平君不安的还不是这。
当今的秦王手段、野心,都不是庄襄王能够比得上的。随着他渐渐掌握朝政、军权,这样的局势一定会被打破。
如今的朝堂局势注定是短暂的,可未来昌平君应该如何?
正当他困惑之际,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问候。
“丞相!”
昌平君回首,正见齐王的弟弟田假走了过来。别人不知道这位王弟的身份,可昌平君却是一清二楚。
他是齐国王室豢养最大的江湖势力稷下死士的首领。稷下死士,一直与罗网相抗衡,各有胜负。
只是,稷下死士的名头却要比罗网好太多了。
“公子!”
昌平君保持着礼仪,行了一礼。
“蒙秦王恩准,我王暂住咸阳,感受上国风俗。”
上国?
昌平君心中不以为然,齐国诗书礼教之盛,一向看不起只知耕战的秦国。如今齐王入秦,还想要进入底层探查,不过是想要一探秦国的实力。
心中了然,昌平君只是一笑。
“齐王也是一国之主,万乘之尊,周天子赐封王爵,何以如此谦卑,入秦朝见我王?”
或许是因为醉酒,昌平君的话语显得有些压抑。即使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昌平君心中还很是惊讶。
“当今天下,周天子都已经不在了,何况是周室封的王爵?这未来的天下啊,我们这些上古之时先烈的血脉,也得小心翼翼地生存。我王曾说,齐是小国,当尊奉秦为上国。齐国朝臣私下里说,若是秦国一统天下,也不知他们该如何?”
田假话里带着几分叹息之意,可一双眼睛看着面容压抑的昌平君,眼角却是带着笑意。
“倒是昌平君,虽贵为楚国公子,却是早早在秦,如今身为丞相,位高权重。说句玩笑话,昌平君这个丞相的身份,可要比楚国公子的身份贵重得多。”
即使知道田假有意挑拨,可昌平君心中还是生出了怒火。只是其中更多的是因为什么,昌平君自己也说不清。
昌平君一笑。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齐国那边倒真是安生的很。诸位身为齐臣,一门心思都在这些事情上。怪不得啊……”
田假面色一变,问道。
“丞相想要说什么?”
“怪不得连燕国这等小国的使者都在说,齐国不足为虑啊!”
昌平君此话一出,田假心中,怒火徒生。只不过,他最终还是压制住了。
“吾王欲入秦,本欲劳烦贵国汉阳君,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联络得上。不能亲见此等豪杰,我十分后悔。听闻汉阳君乃是昌平君之婿,不知可否引见?”
“汉阳君此时不在咸阳,公子欲见汉阳君,可往子午道口山中樱庭。”
昌平君说完,便打算走了,可田假依旧在后赘言。
“得蒙秦王恩准,吾王关中之行,便由廷尉隗状陪同。”
昌平君本欲离开,可听了这话时,心中却难免有所芥蒂。这等事情,一向是丞相所做。
齐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这是秦王的意思。近来有传言,秦王欲分置相权,立左右丞相。若是如此,隗状是最有希望登上相位的。
可是这样一来,本属于昌平君的权力,必然会被对方分走很大的一部分。
最为重要的是,这是否意味着秦王已经开始对付外戚势力了?
昌平君心中这么想着,可面上却是一点也没有显露。
“隗状乃是重臣,由他陪同齐王,也正合礼数。”
说着,昌平君不再停留,离开了这里。黑夜之中,田假看着昌平君的身影,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