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都求你了，他这辈子没求过人！戈小姐，你就下来吧！先生谁都打得倒，唯独对你是无奈！人都有无法控制的微表情，有些人自以为藏得很深，但饱经世故的上位者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端疑来！而别说你，郑君怡在阮青洛面前都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像他告诉你我们掳走穆白不是你想的那个目的以后，你能控制好自己在阮青洛面前表现的你很惧怕穆白的失踪吗？“
“你该怕！因为现在你惹毛了她，对付她的把柄却消失不见了。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你不会怕，因为你知情后阮青洛在你眼底就是半个死人，她能伤你你也知道顾先生能伤的了他，这样不管你再怎么装，阮青洛看不出你异状的可能性很小，如此的话，你觉得她不会逃？她早年靠着顾老爷结识了那么多各行各业各个国家的高层人士，只要她逃走了，你？公安？谁还乃的了她！“
“总之你快点下来吧！先生现在不能被人发现，他对你这样好，你怎能逼他！？“
阿华这样焦急的吼着，顾南轩没有阻拦，他只是很沉静把刀拔出肩窝扔在地上，滚滚血水便在我心疼的注视下把灰色衬衣染得墨黑一片。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深邃的凝视我：“薇儿，快下来，我们不闹了好吗？只要你肯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心剧烈震荡着，在看到他毫不犹豫将刀刃插进自己身体时，它已经快碎裂了，我突然发现哪怕我能无视生死，我却做不到生无可恋，看着他流血，远比这几百米高空更加让我心悸。
我想下去了，我不想逼他，太多事实摆在面前让他那些解释如此苍白无力，但我唯独相信他给我的诺言不会造假。他说只要我下去他什么都答应我，我不会再幼稚的去要什么名分什么未来，此时此刻我只想得到一个真实，那就是他到底爱不爱我，到底是不是拿我给童沐瑶做了挡箭牌？
如此，不管我还会不会抑制不住的犯傻，至少我心底会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我寻死，我死后至少也能瞑目了。
但那时我却发现，下不下去，已经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
“戈薇！！”
撕心裂肺的咆哮炸响在耳际，只因我马上要攀上栏杆的时候，脑袋突然什么东西炸了一样又涨又疼，就像在颅内放了颗闪光弹，整个意识刹那间变成了白影重重。
紧接便是麻木，和失去意识后那种奇妙的温暖，头重脚轻，完全迷失前的一秒，我看见是顾南轩疾步中猛地跨出栏杆，面无表情那张脸。那张脸里没有痛苦没有害怕，只有眼底的焦灼与哀伤，居然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释然与放松，他就那样在半空中，衬着明月星辰，将我紧紧相拥。
一只探出栅栏的手臂，却猛地勒住他的脖颈，巨大惯力拉扯开了我们。我在坠落中看到他眼底深邃一截一截陷落，直到彻底变成痛苦与恐惧；他万年沉静的脸寸寸崩塌，嘴也张大了，那便是我眼底看见他最后的颜，是所有恒古不变的深谙与泰然，彻底崩溃碎裂。
“薇儿！！”
那似乎带着哭腔的嘶吼，好像世界末日前最后一声呜咽，刺破空气，刺穿灵魂，让我在彻底昏厥前得到一丝丝清醒。我却反而恨他，我哭了，为什么要喊醒我？？让我清醒的感受到自己是怎样从摔得血肉模糊到完全终焉吗？不，我不要！我怕疼，我怕死，哪怕这是自己选择，我不要亲眼看着自己怎么死！
“哭什么！！妈的，你给我醒醒！！”
暮的，一道夹杂着极度焦虑的咆哮在耳畔炸响，让我哭声戛然而止，我整张脸都陷入了呆滞。
对、对啊...我怎么还没有死？？不足百米高度罢了，怎会容得下我思考这样多问题的时间？
我迷惘的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因为用力过猛而涨红，因此十分狰狞眼底却满是紧张与害怕的脸。他死死咬着牙齿，半个身体已经探在窗外面了，只有腿被碎窗内人抓着，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我恍惚间将他看成了顾南轩，泪水涓涓的哭喊：“你放开我，你也要掉下来了！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放你妈！老子死也不会放手，死也不放！！”
他这样嘶吼咆哮着，他抓的很紧，我感觉胳膊要从手腕那里断开了；他突然冲身后喊了声，一股大力猛地带动起他，又传到我的手腕，一倏然便将我们两人拉了上去。
他重重栽在地上，我又重重砸在他怀中。他好像没有自我知觉，落地后第一瞬间便翻起来掰住我脸颊左左右右看着，嘴巴里紧张的问着。
但彼时，他又突兀的陷入死寂，我看见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紧接着，他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戈薇，你这个他妈得大、傻、逼！！！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怎样都可以，但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已经不在了的男人，你他妈给我寻死！？？？要不是我安插在左右保护你的下属告诉我你失魂落魄跑出来了，你现在还能哭吗？你这条命还在吗？？你知不知道十多层摔下去是什么结果！？？我来告诉你！一瘫肉，摔成一滩烂泥！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欠打？？是不是有人打醒你你才知道这条你不要了的命在别人眼底有多重要！！“
“佐少您别说了！您腰眼玻璃都扎的不见影了，是玻璃块不是渣啊，快去医院，要不然得戳到内脏里了，我...“
“滚开！！“
他一把挥开想掺起他的下人，他血染的手死死抓住我肩膀，眼底是血丝密布：“戈薇，你爸呢，你妈呢？这世上难道就再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吗？？我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告诉你，这世上你的选择从来不止他顾南轩一个！那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眼睛是不是让他给你灼瞎了让你看不见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那我呢？他不要你了，我陪在你身边；你说你想要尊严，我给你开公司！你为了他想跪下来求我脸都不要了！结果他丢下你孤零零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我却告诉你，我等你，我古向佐这辈子不娶别人我就等你！可你这辈子就是看不见我的好对不对？“
“行啊，没问题！我古向佐这辈子就犯过这一次贱病，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但我问你戈薇，你能不能清醒点，别折磨自己，找个你喜欢的还像点样儿的男人给我嫁了好好过日子！你能不能他妈给我好好的别犯傻让我古向佐彻底死了这条心！我就这一个要求，你能不能答应我！！？？“
他咆哮着，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古向佐，不知为什么，他明明在吼，满脸狰狞没一滴泪，我却偏偏看见他在哭，某种莫名的能把人心挖空的悲伤，彻骨在四肢百骸蔓延。
头颅，越来越胀痛，就算他发现了，他清醒了，他不再吼了而是猛然将我抱在怀里无比紧张询问我怎么了，它还是那样刺骨的疼着。当听到窗外鸣起警笛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张开死咬的牙齿痛哼一声，眼皮一闭，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
那就像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黑暗的路，我迷惘的行走着，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去，只是迷惘的走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人牵住我的手，他背对我，高大挺拔，他一言不发，却固执的挽着我不肯我松开。
于是，我便跟他去了，他莫名让我感到安全感，那种安全感又让我不再害怕那黑暗里有什么在嘶吼着，我不再去想哪里是终点了，因为他在我身边，他就是唯一的终点；
可哪怕天越来越黑，我越来越害怕，他依旧不肯停歇给我喘息，他依旧一言不发固执的牵着我走着，因为我没终点，他却有他的终点。
于是，虽然害怕，虽然迷惘，我也这样跟循他走着，但哪怕是如此违心的旅程，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他不在了。
那一刹，我便乱了，我蹲在路上无助的哭泣，天昏地暗。
直到，感受到有个人就在我的身边，他看不见影，却能听见声，我听见他问我说，你后悔吗？到现在，你终于知道爱是什么了吗？爱不是选择一个能看见的终点，人生是彼此相伴，去走到彼此终点，中间的疼痛、伤害，迷惘，苦难，这是情；执着、包容，退让，顺从，便是爱。
沙华叶落，彼岸花开，不是曼珠等不到沙华叶落，是直到分离时人才懂得什么是爱，爱是疼进骨头里也不舍得松开的执念，不是彼此萃取快乐的依赖；而看得见爱，彼岸花才会开。如果爱即是美好，但美好被燃烧殆尽，却也能从灰烬里感受到温暖；如果要候得花开你的苦难还并未终结，戈嫣然，你后悔了吗？你还愿意走吗？
我迷惘了，我知道我很难受，但心底的她，就是不肯给我一个答案。于是，那沙哑的能让人感到死亡寒冷的声音消失了；
那个挺拔的身影，又无声无息的出现，他牵起我的手，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好像也已是满身伤痕，但他依旧一言不发，他只是牵着我，固执的向前走着，那份固执，让我看不清这段举步维艰的旅程，到底是因为他霸道，还是我的包容与退让，也许两者都有，是两个人的自私与付出，所以才这样难以割舍。
于是，我便醒了。
我迷惘的睁开眼皮，捱过光线刺目后，我看见古向佐依旧在我身边，他好像醒着，眼皮是睁开的；但又像已经睡着了，他乌青的眼皮睁开不到半秒又眯住，随之下巴微点一下，然后再睁开，如此循环反复。
我心底突然感觉那么酸涩，我想摸摸他憔悴的脸，却感觉不到胳膊存在，浑身肌肉好像依旧在沉睡，麻麻软软的。我只能抿着唇，努力在呼吸器喷薄出一层薄雾。
这微小声音听在他耳里，却仿佛雷响，他猛然摇摇头，彻底清醒过来，他看见我在看他，疲乏的眼珠倏然泛起一层光，他对着我大叫了些什么，又紧忙捂住嘴，慌张入座，捧起我的掌心。
“你醒了小薇，你感觉怎样，头会痛吗？”
病房便陷入了沉默，几秒后他表情一怔，尴尬的挠挠头：“你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瞧我这糊涂的。”
我的确无法应声，实际我很想扒开氧气罩，问问他腰间被玻璃扎的伤重不重；他却尴尬极了，沉默很久，才故作轻松道：“我身手不错吧？可能太爱...太喜欢你，我们也有某种感应力呢。在楼下时我就看到你站在那个方位，上到十七楼，白哥还在继续跑，我却突然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我知道你要跳了，我籍着在楼下看到的方位，一下就撞破玻璃探了出去，这凌空一抓，就把你抓到手心里了，哈哈~其实真是好人有好报才对，我就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总之你...“
“你真是太傻了小薇，我才刚知道为了照看昌盛，你连薇笑也停止运行了，这是干什么？既然顾南轩他把所有股权都留给你，算他还有点良心，但你跟我们始终不是一个领域，何必帮他去面临那些勾心斗角的部下，变卖掉股权不就好了？”
“...”
“罢，傻就傻吧，傻得可爱。你已经睡了六天，裴医生为你做完手术后，把肿瘤的事告诉我了，我真想骂你，这种事怎么能不告诉我？但，也许这就是你可爱的地方吧...总之，薇笑我帮你重新运营了，虽然很不愿意，但既然你想帮他守着，这些天我会替你照顾昌盛，跳楼这件事我也动用全部公关力量为你压得很死，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养病就可以了。而你...”
他顿了下，声线嘶哑“你不爱我，没关系，看不见我的好，无所谓，也阻止不了我对你好。我只要你知道小薇，哪怕我自以为是也罢，我对你这份好，是值得你留恋，你一定不可以再有任何极端念头。我也许做不到陪你寻短见，我有太多责任与负担；但你不要我，你就好好找个人嫁了，我也算能心安，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你要寻短见，那你的死，就是我的罪，我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放下这个心结去找其他女人度日了，因为我爱你，我是个男人，我得不到你我也应该保护好你！所以小薇...哪怕你只当我是朋友，哪怕是为了我好，你答应我，你不要再犯傻！“
他站起来，他很恋恋不舍的松开我的手，转身时低沉说：“你要快点好起来，还记不记得我打了你一嘴巴？也是气糊涂了，我只想打醒你。所以你要尽量配合治疗。尽早恢复健康，我等你这一巴掌打回来。“
“你也给我记住，别觉得丢人，你只是被伤透了，我理解，这不是脆弱；更不要因为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记下了，你就不理我了，也许我古向佐某些地方的确不如顾南轩，所以你总也看不见我的好，但你给我记住，你这样傻，不能没人让着你护着你，这辈子你就活该遇见我！“
他背影颤抖了几下，不知是否是牵动到腰间绑着绷带的伤；他好像还想回头看我一眼，侧脸冷毅的嘴角咧了咧，他却是一言不发的走出去了。
我久久凝望那个背影，我心里感觉那么难受，我不是不知道眼底为什么有水雾弥漫着，是因为不管我再怎样用没接受过他示好这种理由逃避责任，我也知道，我伤害了一个深爱着我的男人，就算我不接受，也一直固执的带给我光和温暖的男人。
很疲累，我太讨厌这种麻木的不能动的感觉，好像人已经死了，只是魂还在罢了；我也很害怕，我能猜到，古向佐说的手术不是旁的而是开颅手术，起因是脑袋了那炸弹，终于还是炸掉了。虽然现在看起来自己还活着，但我无法不想起，裴主任跟我说过这个瘤，他最危险的地方在于短暂而必然的二次复发。
我便努力的想睡去，至少梦里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已经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脚步声，我想应该是医生，便要睁开眼让他知道我已经苏醒了。嗅到那熟悉的味道，我心却猛地一紧，没有把眼皮睁开。
我听到他走到我身边，我感受到他在揣摩我的脸颊，我有点抵触，是种很心酸的不想让他碰触的心理；他却也没抚摸太久，便低沉道：“裴主任怎样说？”
我听见陈道恭敬的道：“老裴说佐少爷送来的及时，手术很成功。“
“是么...“他转而抓着我的手夹在两个掌心温润着，声线更低沉问：”你和裴主任是否有什么事是瞒着我？“
我听见陈道沉默很久，才说：“是，是有事瞒着您顾总，但无关戈小姐现在身体状况，她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休养好以后身体状态会恢复到最佳也不会复发，您完全不必将这点记挂在心影响手头事务；瞒着您的，是我和裴医生也不确定的——裴医生说为戈小姐做检查时，好像...检查到有怀孕的迹象，但很不确定，要等戈小姐身体可以接受更精确检查的时候，才能确定她是否已经怀有身孕。“
什么？？？孕状...
我心坎猛地一紧，甚至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皮；我听到顾南轩沉默着没出声，另一个好像是阿华的声音急迫说：“她现在怎么能怀孕呢？上次顾升派黑道的人来医院拔了童沐瑶的氧气管道，就是因为一直保护童沐瑶的保镖，把童沐瑶接受了顾先生的胚胎移植这消息抖了出去，如果那时候怀孕的是戈小姐，被这样谋杀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现在童沐瑶已经出现孕状，所以戈小姐她这段日子以来才一直这样安生，因为顾升的注意力全投注到童沐瑶那里去了；而阿东在安保和黑道领域谁也敬他三分，是因为阿东爷爷冯庆尧操控着整个省城的黑道，但谁都知道冯庆尧现在大半生意都是通过顾升疏通政府关系他才做的下去！冯庆尧有六个孙子三个孙女儿，他会因为阿东一个断了自己生路？“
“戈小姐这时候要怀孕了，不是把自己推进鬼门关去了嘛！“
什么？？？
我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般惊愕，乃至麻木的肌肉都猛然抽搐了一下——胚胎移植...那不是试管婴儿？？
我突然想起在大抵四个月以前，就在他说他要将我与他葬在一起那个晚上，他说过童沐瑶呼吸管被拔了，所以就算我头疼欲裂，他也焦急的走了，那时我还困惑的想，童沐瑶一个弱不禁风又有心脏病的小丫头，完全没有威胁，如果是顾升做的，他这图的是什么？
而那两个夜晚，他那样笃定，甚至带着不被信任的恼火，他问我相信眼底所谓的事实还是为我做了这样多的他，他一遍又一遍跟我重复，他没碰过童沐瑶，他没有碰过童沐瑶！但我就是不信！
我就是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