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狂风卷起,吹得撑开的门窗‘哐哐’撞响不停。
先前还晴空万里,突然之间阴云密布,很快将太阳挡住。
外头有下人慌张在喊:
“是不是要下雨了,赶紧收东西。”
柳氏病重后,长公主送来了不少药材,曹嬷嬷怕药材放久了潮坏,便趁着这两日天晴,晒在了院中。
此时突然刮风,大家怕下起暴雨将东西淋坏,都张罗着要收东西。
而陆无计与周荣英等人已经预感到了不对头,屋内众人站起身来:
“有妖气。”
那不仅止是妖气,还有强大的怨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是冲着姚家来的!
长公主伸手去摸腰侧,却扑了个空,她大喊了一声:
“拿枪来!”
她随身武器是一杆重达两三百斤的特制长枪,但今日因为要来见姚婉宁的缘故,她在进门之前,以示尊重,将长枪置放于马车之中。
杜嬷嬷闻言,闪身出屋。
柳并舟看了众人一眼,眼中露出庆幸之色:
“诸位,今日可能有一场恶斗了!”
“幸亏今日我们都在此。”陆无计伸手抓住衣襟,喝了一声。
‘铛铛铛!’原本大开的房门被狂风吸裹着,不住开合,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这声音太大,将屋里昏昏沉沉的柳氏惊醒。
‘咳咳咳——’她刚一咳嗽,捧着肚子的姚婉宁便是一惊,下意识的往门口走去,欲将房门关紧。
“婉宁!”柳并舟见此情景,大喊了一声。
“别去。”长公主也随之惊呼,姚婉宁前行之势一顿,突然房门‘哐’被撞开。
‘轰!’狂风席卷而来。
半空之中一点黑影疾冲而下,柳并舟大喊了一声:
“让开!”
那黑影初时如蚊虫大,顷刻之间闪现至姚家上方,如同一座小山,阴影将整座姚家府邸覆盖。
黑云之中,一点红影化为劲风穿过门庭,直冲主屋而来。
姚婉宁站在屋子正中,首当其冲,红雾散逸开,屋内的桌椅震跳,上面摆的茶杯碗盏摔落在地,发出‘哐铛’的碎裂声来。
“姐姐!”姚守宁感应到妖气的存在,心中大急,不顾一切欲上前。
柳并舟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飘扬而起,他从袖口之中掏出一支毛笔,用力一点!
那笔毫震动,毛尖甩出一点黑墨,墨迹迎风而涨,瞬时化为一张巨大的盾牌,旋转着飞向姚婉宁身前。
外间的震荡引起了屋内众人的注意,凌乱脚步声中,屋内有人出来。
“别出来!”
柳并舟的脸色大变,大声厉喝。
“发生什么事了?”苏妙真慌张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柳氏的咳嗽:
“妙真扶我去看看——”
她话音一落,只听‘卟’的轻响,那墨点所化的黑盾被一只奇大无比的红色尖刺洞穿。
紧接着第二根尖刺、第三根——
‘咔!咔咔——’
裂缝自红刺之间蔓延开,迅速布满整张黑盾。
柳并舟胸中文墨化为才气,在快速修补盾牌。
但修补的速度远及不上破坏,只见那几根红色尖刺用力一握,那盾应声告破。
盾光化为黑色残墨飞溅开来,‘嘶哈’的诡厉叫声中,那巨爪用力一挥,将墨气挥散,一只长嘴大眼的硕大狐头钻出。
那红狐长毛直竖,与姚婉宁几乎面面相贴,猩红双眼之中映出姚婉宁身影,它张开巨口。
口中腥风喷吐,只见那尖牙层层叠叠,形同绞盘一般,牙缝之间挂着黑气,每缕黑气串着冤魂怨鬼,如同地狱深处。
一切惊变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姚婉宁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只妖邪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惊吓到极致,反倒怔忡当场,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
就在这时,狐王大张的口腔之中突然钻出一条殷红的长舌。
舌尖带着浓浓妖气,所到之处将残余的墨气腐蚀。
“姐姐,退后!”姚守宁见此一幕,骇得魂飞天外。
她的呼喊声令得屋内柳氏咳声滞住。
“出什么事了?婉宁出事了吗?”
柳氏颤巍巍的声音传来,不顾苏妙真的阻止,想要出屋来。
“妙真,不要让你姨母出来!”
柳并舟的脸上露出急色,再次喝了一声。
他越是如此,柳氏越急,爱女之心令她生出无尽的力量,竟推开苏妙真的搀扶,跌跌撞撞往外屋跑来。
苏妙真追逐于后,焦急的喊:
“姨母——”
而此时长公主心情烦躁,此时后悔不迭自己太过迂腐,以至于将随身武器落于原处。
见姚婉宁有难,她转头看向丈夫。
只见陆无计手抓着衣领,她顿时暴怒,大步向前,伸手揪住丈夫衣领,‘嘶啦’一声将他后背衣裳撕开:
“你他娘的在这里磨磨蹭蹭到底在干什么!”
陆无计衣服被她撕开,随即转过了身。
‘哗——’
他后背上与生俱来的佛图现世,在感应到妖气的刹那,迸发出佛光,一尊佛影从他后背钻出,顷刻间化为丈许高,手持金杵,用力向那妖狐捣下。
‘轰!’
重响声中,金杵将狐影捣碎。
佛光下,妖气被撕开,无论是红雾、黑气俱都被辗得粉碎。
偌大红狐大张的嘴、探出的舌,片刻之间化为红气散尽。
“死了?”徐相宜喃喃出声。
“没有!”
姚守宁下意识的大声道。
果不其然,那红黑妖气一散,一只毛绒绒的红爪再度探出。
这一次的爪子比之前的红色爪影小了数倍,但那毛发光泽闪烁,长甲泛着寒气,是一只真实的狐爪!
“妖狐真身出现了!”陆执厉声大喝。
众人身体一震。
只见红雾散开之后,一只高达丈许的红狐出现于姚家大厅之中,那狐王屁股一扭,数根长尾顿时化为巨大红鞭,往陆无计、柳并舟及长公主、周荣英等人横扫而来,将所有人俱都缠住。
与此同时,那狐爪来势极凶,带起阵阵残影,直抓姚婉宁肚腹。
姚守宁见此情景,顾不得其他,往姐姐身体所在方向飞扑而去。
此时另一边,柳氏推开苏妙真,‘砰’的撞到门框,她一出来,便见一头巨大的红狐后肢撑地,上身直立站在姚婉宁面前,呲牙裂嘴,探出长爪,欲抓向自己的女儿。
柳氏看得目眦欲裂,大喊:
“妖邪,你敢伤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她跌跌撞撞往前冲。
但此时那狐爪已至近前,碰到了姚婉宁的肚皮。
众人挽救不及,长公主心跳瞬间飙升之际——
‘卬——’
只听一道似牛哞般的声音响起,姚婉宁的肚子之中紫光闪现,一只龙头钻了出来,用力撞向妖狐之手。
紫光与红影相碰,两种力量迸溅开来,将那红气切割。
红狐的长甲断裂落地,它的爪子被龙头咬落。
‘卬!’
龙吟声里,一只细弱的金龙自姚婉宁肚皮之中钻出,环绕于她身侧,冲着那妖狐昂首。
“哈哈哈哈!”
狐王见此情景,不怒反喜。
它手掌一抖,只见爪甲处断裂的长甲迅速被红气覆盖,再度钻出数寸长的指甲,宛如根根尖刺似的,被它横在身前。
“你看,果然是龙气!”
人世间真是奇妙极了。
七百年前,朱世祯突然崛起,铲除妖邪建立王朝。
此后的七百年中,他的子孙后代有才干卓着之人,也有庸俗平凡之辈,更有如当年的永安帝,如今的神启帝一般的不肖子孙,破坏人族气运,自寻死路。
可在人间走向毁灭的过程中,天道总会给予这些弱小的生灵以希望,竟又有一位人间帝王在孕育之中。
“这是何其不公?!”狐王既怨且怒:
“我妖族七百年隐忍,可不是为了受人族打压的!”
幸亏今日龙气冲天,被它提前发现。
否则这人间帝王一旦诞生,将来兴许会是妖族一大劫数。
狐王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在七百年前,朱世祯成长之前将他杀死,以至于后来留下一个祸患,害了天妖一族。
“你未来虽能成龙,但如今只是幼年,也敢挡本王之路?”狐妖呲牙裂嘴,眼中红光闪烁:
“死!”
它长爪用力一挥,每根长甲带起红霞,拍映在那金龙身上。
幼小金龙发出一声哀呼,细弱的身上瞬间被抓出三道红影,金光一下暗淡许多。
“啊!”
姚婉宁发出一声痛呼,身体蜷成一只虾米,脸色一下苍白。
“对不起了,娘亲……”
一道孩子稚嫩的哭声在她耳畔响起,缠住她身体的龙影渐渐隐没入她身体中。
她扶住肚子,身体软软下滑:
“我的孩子——”
狐王一击得手,另一爪反手一捞,欲将姚婉宁开膛破腹。
它刚刚只是暂时将那龙气击退,并非真正将这孩子杀死。
那龙影见势不妙,躲入母亲腹中,唯有真正挖出婴童,将其吞入腹中,才算彻底解除隐患。
妖狐如今仅剩六尾,实力较七百年前减弱许多,今日若能吃下这未来人间帝王,对自己来说则是大补,说不定能将一尾补足。
它一挖之下,那退缩的龙影无可奈何,再度钻出。
但它胜在年少,哪里是这头天妖族的狐王对手,只见小龙被狐影拽住脖颈,用力往外抽。
长公主等人肝胆俱裂,却被狐妖长尾缠住,无法施救。
就在这时,姚婉宁身后的‘河神’动了。
‘他’的双眼之中银光闪烁,那黑影逐渐凝实,化为影子,从姚婉宁的身后站了起来。
‘啪!’
清脆声响里,一只缠了黑气的大手探了出来,将狐妖粗如碗口的爪子捉住。
“谁敢——”
妖狐一被抓住,一股来自于灵魂的惊悸感传递至它四肢百骸,它几乎是本能之间下意识的炸毛放手。
那惨叫不迭的龙影倏的回缩,钻入姚婉宁的肚皮。
而狐妖感应到这一刻宿敌将至,七百年前,险些身死道消的惊惧感传入它脑海中,它嘴里发出‘吱汪’惨叫,下意识的想要逃盾。
“呵呵。”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陈太微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狐王身侧:
“没想到当年御统天妖一族的狐王,竟被一道阴神吓得魂不守舍。”
原本欲遁逃的狐王一听这话,瞪大了双眼,果然就见面前的‘河神’阴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它红眼之中戾气横生:
“是你!”
“一具受了玷污的尸邪,竟敢不自量力挡我的路。”它先前在陈太微等人面前失态,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这会儿大嘴一张,‘轰啐’声里,一股本源妖气吐出,瞬间将‘河神’阴魂罩住。
那妖气之下,‘河神’的阴影便如被置于火上的肥油,迅速融化,眨眼之间消失于无形。
此时再无阻挡,那妖王再度伸手:
“我看还有谁敢拦我!”
陈太微手持扶尘,看着姚守宁飞奔而至,将姐姐撞到身后。
姚婉宁踉跄后退,姚守宁顶在前侧。
狐妖的长爪往她头顶落下,若是抓实,非得抓得骨碎浆迸。
陈太微的脸上露出冷笑之色,心中想着:人类真是矫情,不自量力极了。
未觉醒的辩机一族,在大妖邪面前不过也只是血肉之躯罢了。
他曾答应过张饶之,不杀未成年前的辩机族传人,可如今她不知死活,为救姚婉宁而死于妖邪之手,便与他无关了。
“守宁!”
世子惊呼。
他被狐王的一条长尾缠住脱不开身,此时见姚守宁有难,竟下意识的将手中长剑往妖狐掷出!
如此一来,他自己空门大开,危险重重。
剑光挟着紫气,直接斩向狐妖之手。
狐妖的长爪后缩,蓬松的巨尾一甩,将陆执身体拍出。
可陆执的阻挡只是那一瞬间,狐妖一击不成,再度出手。
“你敢伤我儿子!”长公主大喝。
“你敢伤我女儿!”这是柳氏的怒吼。
她病重多时,身体已经瘦骨如柴,本该站都站不稳的,可此时在危难面前,她却爆发出超常的力量,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抓了一样东西,疾步冲至姚守宁的身前,将女儿牢牢护在身后。
‘嗤!’陈太微见此情景,发出一声冷笑。
他活了太多年,在这尘世之中见过太多的龌龊,此时见到柳氏举动,似是已经看到她的后果。
“致玉!”柳并舟见到女儿举动,发出一声惊呼。
他拼命想摆脱狐尾纠缠,出现在柳氏身侧。
父母护子女乃是天性,他想护柳氏,而柳氏想护自己的女儿。
“滚!”
妖狐被一再阻挡,心中厌恶。
它仰头大喝,喉中恶风滚滚,鼻尖抵着柳氏的面庞大吼。
柳氏病了许久,又曾受妖气纠缠,身上三盏阳火已经十分微弱。
此时狐妖喷出的阴风之中带着鬼气,这一喷之下足以收割她剩余的半条命。
但柳氏却并不退缩。
在危难面前,她悍勇无匹。
她不畏生死,不惧后果,想要保护一双子女的心占了上风。
她举起手里随手拿起的东西,用力往妖王的脸上戳!
那东西一碰到狐王的脸,便迅速下陷,被它脸上柔软的红毛吞没。
时间仿佛一滞,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一幕。
“这个东西,可杀不死我。”狐王的眼珠转动,看向柳氏掌中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根筷子,对它来说细小如牙签,要伤人都不容易,更何况要想刺伤一头术法高强的妖王了。
“哈哈哈哈——”
它放声大笑,接着柳氏握紧筷子,用力一杵!
人类的力量在天族一族面前渺小如蜉蝣,她在女子之中尚算高挑的身段在狐王面前实在太过矮小,可人类却受上天眷顾,拥有丰沛的情感。
当子女受到威胁时,母亲的躯体之中足以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这种悍不畏死的勇气使得那手持扶尘旁观而立的道士微微动容,他脸色微变,狐王还十分自大,没将这个病弱将死的女人看进眼中。
而下一刻,那筷子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道璀璨的白光。
柳氏的内心想救一双女儿,甚至将自己的生死抛诸身后,她身上的三盏火光似是感应到她的想法,化为疾流,涌入她的掌中。
“不好!”陈太微的面色沉了下来,低呼了一声。
“玉儿!”柳并舟哀声大呼。
筷子带着人的生命之力,捅破妖族厚厚的防御,插入狐王脸部,穿进它一只眼珠之中。
当即妖血带着大量妖气飞溅开来,先前还得意洋洋的狐王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剧痛之下它顾不得再阻拦其他人,一只巨掌收回捂眼,一只手掌则用力向柳氏拍出。
……
姚守宁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拦在姐姐面前的。
这一刻她顾不得后果,只一心想要救姐姐的命。
但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拦在了她身体前头,她听到母亲凄厉的喊叫,听到了外祖父的惊呼。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噗嗤’声响中,有热血飞溅了出来,一根长长的尖爪穿透前方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不,不准你伤害我的女儿!”
柳氏低低的喊,喉中发出嘶气声。
她肚腹被洞穿,可她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退过。
“娘——”
姚守宁呆呆的喊了一声,目光落到了那滴血的指甲上。
柳氏双腿一前一后分开,将她身体稳稳托住。
她上半身往前俯,血液迅速将她寝衣晕染开了,她喉中发出不成调的低吼,身上三火俱灭,死到临头还在喊:
“不准,不准伤害我的女儿!”
妖气透体而过,她的气息逐渐微弱。
这一刻妖王的动作映入了姚守宁眼中,变慢了成千上百倍之多。
陈太微冰冷而坚硬的内心像是被柳氏这一刻的举动狠狠撞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可这一刻他神色恍惚,仿佛又梦回到了七百多年前的时候。
那时神州大地妖邪横行,他的家人死于妖祸。
家中出事时,他年纪还很小,依稀记得,母亲就是这样不顾一切拦在了他的面前,以身体为阻,将他的命保住。
正因为有母亲那临死一扑,替他挡住了必死的一击,为他争取了时间,他才能等到师父明阳子的到来。
明阳子杀死了妖邪,安葬了他的父母。
周围残存下来的村人视他为不祥与累赘,无人肯收养他,而那个要养活自身都很艰难的道士,却笑呵呵的将他抱起,温声道:
“既然无人要这孩子,不如贫道将他抱回观中好了。”
那老道士长相普通,又瘦又穷,身上的道袍还打着补丁,但神态却十分温柔。
有人劝他慎重,说此子乃是不详之人,克死了父母,将来兴许会连累真人。
明阳子就憨厚的笑:
“哪有克人?这孩子我看命格不错,能活到贫道到来,可见命大不说,还与贫道有缘。”他将已经骇怕得失去了所有反应的孩子抱在怀中,说道: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他爹娘爱子之心可嘉,甘愿为救孩子舍去生命,若听到有人说他们的儿子克父母,不知该有多难过。”
这老道士就是这样一个人,情感充沛,觉得天底下是没有坏人的。
说完,又逗他: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吓傻了,哪里还说得出话。
更何况生于妖患之年,家中父母生活艰难,且大字不识,又哪取得出什么好的名字呢?
他呆呆摇头。
明阳子就吃惊道:
“没有名字吗?”他沉吟片刻,接着道:
“既入我观门,贫道为你取个名字。”
他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贫道也没甚文化,想不出来好听的名字。”说完,笑呵呵的问他:
“只是贫道愿你性情坚韧、顽强,纵使无父无母,也该活得如松柏。愿你将来心怀广阔,前程远大,所以叫松云,如何?”
“至于姓嘛,贫道本家姓孟,道号明阳,你便随我姓孟,如何?”
孟松云!孟松云!
自此之后,他跟在道士身侧,无论是调皮捣蛋,还是心高气傲与师兄弟们争执吵架,亦或惹了祸,都有那个老道士一力顶住。
对于年少的孟松云来说,他如师、似父,为他顶起了半面天。
陈太微修习无情道日久,心冷如铁,此时柳氏将死的画面,却将他内心之中一丝柔软唤起来了。
“贫道最恨妖邪了!”
他突然发疯,伸手一甩扶尘。
那雪白扶尘用力打出,拍中狐王后背处——‘砰’!
狐王本欲扭身躲闪,可此人修为通天,它所扭之处,竟似是处处都是陈太微的幻影,每个陈太微都举着扶尘往它拍来,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直至被他拍中。
‘嗷!’
狐王口中发出惨叫,恨不能将陈太微这个翻脸无情的卑鄙小人撕碎。
它长尾回收,迅速将自己身体挡住,陈太微一击得手,并不理他,而是迈前一步。
柳氏的身体软软下滑,妖狐的爪子收回之后,她腹部出现一个巨大的创口,几乎肠肚都要流出。
这样的伤势必死,可奇异的是,她的头顶处却有一小簇火苗重新燃起,似是命不该绝。
“咦?”陈太微轻呼出声。
以他见识,也说不清柳氏头顶的这簇真火是如何不灭的。
她以性命为注,以人体内的三昧真火伤了狐王,暂时救下她的女儿,一介凡人,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实属不可思议。
但燃烧了本源真火后,她该倒地气绝才是,压根儿等不到妖气蚕食。
可她竟命大未死,此时仍有一口气吊着不说,头顶竟似是重新燃起了一小簇命火。
奇怪,太奇怪了!
“娘!”姚守宁回过神来,见到这一幕时,悲痛欲绝,眼泪夺眶而出。
陈太微皱眉看了一眼垂死的柳氏,百思不得其解,接着他很快转头,再看向姚守宁,突然问她:
“你想不想逆转时空?”
“不可!”
柳并舟强忍悲痛,大声厉喝。
姚守宁泪眼迷蒙,哭道:
“我要我娘,我要我娘活着!”
“你逆转时空,回到过去,救回你娘。”
陈太微一甩扶尘,将其搭在肘间,语气温和,似是诱哄:
“你若愿意,贫道愿意鼎力相助!”
“改变过去,回到最初,你姐姐不会中邪,你娘不会死于狐王之手。”他一只手格着扶尘,举在胸前,目光望着姚守宁:
“你愿意么?”
“我……”姚守宁泪流满面,正欲点头,但在点头的刹那,却似是鬼使神差,转头看向了身后。
在她不远处,世子口吐鲜血爬坐起身,正怔怔的看她。
他先前为救她奋不顾身,被狐尾抽中,此时正伸手按着胸口。
长公主双手握拳,站在了儿子身前。
“守宁——”
世子见她转头,连忙挪动着往前爬了两步,似是想往她靠来。
他听到了陈太微的话,也见到了重伤垂死的柳氏,心中生出绝望之感,眼里露出哀求。
她瞬间迟疑。
陈太微的嘴角露出笑容,眼神却冰冷:
“世间情爱,不过转瞬即逝,又哪能与亲人之爱相较呢?”
他低垂下头,柔声道:
“回到过去,救你母亲。”
说完,他伸出手。
他的手修长白皙,直点姚守宁面门而来。
还未及近,便化为骷髅,寒意袭来,使得姚守宁本能退后。
“别躲。”年轻的道士轻声呢喃,接着点中她的额头。
一股莫名的引力自他掌心而来,他的指掌之间似是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她身不由己随他而走。
血脉之中有悸动生起,姚守宁想到了那一日在齐王墓地中,她透过陈太微的身体,神识与几位前辈的‘交流’,那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了。
身旁的一切开始如走马灯似的疯狂倒退。
倒地的柳氏以缓缓的动作重新站起,立在姚守宁面前的陈太微退后。
他挥出的扶尘从狐王身上收回,柳并舟在疾呼。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姚守宁怔住,她想到了陈太微从自己身上偷走的那一滴血。
他应该是借着那一滴血的力量,将时空的通道打开了。
“回到过去,救你母亲!”
陈太微的声音透过遥远的时空传来,中间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惊呼,似是有些耳熟,但姚守宁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呼喊她了。
她的脑海里只记着柳氏倒地濒死的画面,她爬起身来,向着时空通道的另一端飞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