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盛夏,蝉鸣鸟叫,扬州琅琊城外,一架马车缓缓出现在城外小路上。
夏天燥热,聒噪的蝉鸣在常人耳中是那么嘈杂,但在马车内的白向庭耳中却很是亲切悦耳,毕竟自己五年都未曾听到过虫鸣鸟叫了。
褪去囚服,换上紫衫官袍的他再度回到家乡,心中多少有些激动,但在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惶恐和担心,自己五年未归,不知道现在家里和扬州是什么情况。
“吁……”
走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下,白向庭沉声说道,“什么情况?”
但是回答白向庭这个问题的并非马车车夫,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回禀大人,中府李仁礼奉韩大人之令迎接白大人入城,并在城中州牧府略备酒席,为白大人接风洗尘。”
听到这句话后,白向庭直接掀开马车窗帘看向外面,果然,在一群黑衣人的前面,一个书生装饰的男子正双手抱拳冲自己恭敬的拱手。
此时的白向庭在看到李仁礼后就明白了,自己不在扬州的这段时间,扬州都是在中府的掌控之中。
“韩大人有心了,李大人前面带路吧。”白向庭微微皱眉,放下车帘后,沉声说道。
李仁礼拱手,翻身上马,带着白向庭往城内走去,身旁的黑衣人同时消失。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地方,马车行驶到白府门前,李仁礼转身下马,抬手说道:
“白先生久别未归,夫人对您很是想念,对了,五年里有个冒充白大人的家伙以加被在下下狱诛杀,若是此人在这五年内冲撞了夫人或是做出一些出格之事,还望白大人不要介意。”
白向庭微微皱眉,走下马车后,抬头看到眼前的白府二字,沉声道,“本官知道了,李大人,这些年你费心了。”
说罢,就转身往府衙内走去,亭台假山,水流潺潺,和自己五年前离家时的画面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自己走的时候种的小树苗如今已有手臂粗细了。
府内的下人和自己走的时候也不一样了,下人家丁看到白向庭后,目光中不是尊重敬畏而是惊恐,“老爷好。”
白向庭沉沉点头,一边眼含热泪的看着自己的家,一边挪动着脚步往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的一瞬间,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子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内心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正在诵读经书的白夫人被开门声惊醒,猛然回头一看,看着白向庭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即起身,眼神中还带着一些惊恐,“谁让你来这里的,快出去,出去……”
白向庭知道五年前白夫人是绝对不会这么大声的和自己说话,更不会如此惊恐的看着自己。
看着夫人如此举动,白向庭不敢想象着五年内自己的夫人都遭了些什么罪,他眼角湿润,直接冲着白夫人跪了下来,这一跪让白夫人都愣住了。
心里也在诧异,这冒牌货几天不见,这是怎么了?吃错什么药了?
下一刻,就看到白向庭眼泪哗哗的往下流,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冲着自己的夫人一边掉泪一边说道,“夫人,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我……我这个做丈夫的对不起你。”
说罢,便冲着白夫人狠狠的磕了一个头。
叩首的瞬间,白夫人看到了白向庭手背上的刀疤,这一瞬间,整个人心跳加快,手中的经书轰然落地,眼泪在这一刻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整个人颤抖着伸出双手走向这个许以自己一生白头的老人。
“真的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白夫人跪倒在白向庭面前,颤抖着双手扶起白向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五年未见,白向庭用五年时间证明了自己的愚忠,而白夫人则用五年证明了自己的真心。
白向庭重重的点了点头,直接将白夫人拥入怀中,“从今往后,我们夫妻再也不会分开了,永远不会分开。”
白夫人眼泪直流,把头埋在白向庭怀中不停点头,这五年来的心酸和无奈,都在这一刻的哭声中全部倾诉了出来。
这一刻,琅琊满城散花香。
……
殷都,皇宫,太和殿。
八月初一,对于大奉来说,今天是非比寻常的一天,尤其是对于满朝的官员来说更是如此,就在早朝开始后不久,殷都接到了边关的消息,北蛮投降了,派遣了他们八王之一的回斛王来作为使臣前往平牢关递交了国连同秦峰的军报一同来到了殷都。
在接到北蛮投降的国书后,作为皇帝的高远自然是无比高兴,战争结束了,高远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没有了外战,作为新皇的他就能专心处理内政,他高远也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少年帝王,自然不会默默无闻的一味守成。
他要做的,是要让大奉在自己的手中再进一步,变成一个让四海蛮夷连挑衅都不敢挑衅的强大帝国,他自己也要成为那个八方来拜,四海臣服的一代雄君。
“诸位爱卿,北蛮投降国书已至殷都,这场由北蛮的无知所造成的战争闹剧也该结束了,为了我大奉将士不再受伤牺牲,也为了不让大奉百姓承受战争之苦,朕决定接受北蛮的投降国书,并派遣使臣前往边境议和,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高远的声音回答在太和殿上。
战争结束也是朝中诸臣喜闻乐见之事,首先站出来开口的便是吏部尚书孟彦,孟彦拱手道,“陛下宅心仁厚,不忍双方百姓遭此战争之乱,让臣等敬佩,陛下之意就是老臣之意,老臣并·无异议。”
孟彦开口后,其他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也纷纷表示附议,对于此高远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卿等没有意见,那就说说这个使臣该让谁当比较合适呢?”
这下朝堂又热闹起来,大家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高远四下里看了看,看着旁边一言不发的温哲,便点名道,“温丞相可有合适人选?”
温哲拱手出列,朗声说道,“外邦议和,按照大奉之法,当归属礼部,此番议和事关重大,关乎两国国运,因此臣建议由礼部尚书戴大人前往边关比较合适,北蛮派出回斛王,我朝派出六部尚书,就国体而言,我们也给足了他们尊重。”
礼部尚书戴规原先是太子少保,上一任尚书范大人因为贪污受贿被温哲革职查办,在吏部和礼部尚书同时空缺的情况下,高祯采纳高远的建议,让孟彦和戴规顶上。
这两人也是几十年的老臣,在做事能力上都没得挑,更为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太子一派,让他们入朝也有助于让太子快速把握朝堂。
温哲身后,一个年迈的身影佝偻着身子走出来,老先生年过古稀,咳咳两声后拱手道,“若为大奉所计,老臣愿往边关议和。”
高远微微皱眉,内心暗想你温哲是真敢说啊,朕是不知道这事归礼部管吗?若不是顾忌到戴规一把年纪,朕刚刚就宣布了,又何必让你们议论呢,大奉的国法朕比你温哲要懂。
高远微微颔首,随即说道,“戴大人一片忠心,朕心甚慰,不过诸位也知道戴大人一把年纪了,从殷都到平牢关路途遥远,道路曲折,若是让戴大人前去,这路上都不够朕担心的,所以朕觉得戴大人还是留在殷都帮朕处理朝事更好一些,温丞相你觉得呢?”
温哲依旧是一张面瘫脸,沉声道,“臣以国法所计,戴大人却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陛下还有更合适的,臣愿遵圣旨。”
这话说完,就连宁小川都愣住了,这玉面丞相是真敢说啊,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高远尴尬一笑,默默的点了点头,再度问道,“那卿等可有推荐人选?”
此时,一直站在温哲旁边的国师开口了,秦万冢拄着拐杖往外挪了几步,颔首道,“陛下,老臣倒有一人推荐。”
“国师请讲。”高远皱眉说道,同时他还有个预感,自己这个老外公开口,肯定别有所图。
“温丞相言之有理,这外交之事由礼部负责,既然戴大人身体不便,不如就让侍郎大人代戴大人前去如何?”
秦万冢的一番话瞬间在朝堂上炸了锅,侍郎大人,这礼部侍郎是谁?是宁小川啊,这个任职不到一年的毛头小子,在入朝之前还只是个纨绔少爷,靠着礼国公的爵位将其拉到侍郎之位。
且不说其才能如何,就说这名声传出去,指不定让人北蛮怎么想呢。
人家派来一个王爷,你来一个任职不到一年的三品官员,还是个纨绔子弟,这不是把北蛮当猴耍吗?
此时左仆射胡统勋直接反驳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可,宁大人尚且年幼,初来礼部任职,对于两国邦交的礼仪什么的尚未完全掌握,不可代表大奉前往平牢关,一旦有所差错,耽搁了两国邦交这责任是算在礼部身上,还是算在秦大人身上?”
“陛下,胡大人言之有理,兹事体大,不容儿戏,若不然,就让老臣走一趟吧。”孟彦也走出来,沉眉说道。
宁小川在听到秦万冢的话后,目光骤然一冷,微微抬头看向眼前这老不死的东西,心里把秦家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喃喃道:“就知道这老东西放不出什么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