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勒格上主慕容宝玉老来得子,因此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格外上心。
慕容宝玉早年间曾在大奉求学,三年后回到北蛮,看到自己的国家百姓还在过着清苦的游牧生活,便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局面。
于是一边花费重金聘请王庭先生前来锡林勒格讲经,一边派人去中原聘请九流学者,誓要改变锡林勒格。
慕容灼灼的老师便是一位农家老者,不过因为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来到锡林勒格境内后参考国子监组建了百草学宫。
慕容宝玉起初是想让慕容灼灼走文官之路,因为不仅在中原人眼中,他们是一些粗鄙的蛮子,甚至在北蛮王庭,他们也被视作只会打打杀杀的战场炮灰。
因此慕容宝玉不想让自己儿子走武道之路,然而慕容灼灼并没有按照他父亲所安排的路线走下去,年少之时,慕容灼灼就特别喜欢武道兵法,将慕容宝玉翻来覆去的看,即便慕容宝玉特别反对慕容灼灼走武者这条路,但他最后还是成为了北蛮境内少有的武学天才。
十四岁远赴极北剥熊皮,十七岁步入上品武道境执掌千岩卫,二十岁从锡林勒格出兵北上,助大汗登基,成为北蛮最年轻的将军;如今北蛮陈兵边境,主帅便是慕容灼灼。
气候渐暖,慕容灼灼盘膝坐在马上,身披虎袍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苍老城关,北蛮觊觎中原并非一天两天了,早在大奉立国初期,北蛮就曾以举国之力南下,但却被挡在了三堂关。
双方对峙数百年, 最后北蛮不但没有拿到梦寐以求的中原沃土之地,反倒是失去了北境三州,有了北境三州作为天然屏障,北蛮再想攻入中原,难度堪比登天;而慕容灼灼则从小就立誓,拿下中原之地,荡平中原王朝。
年轻人望着前方,冲着旁边赤裸右臂的手下说道,“回烈,看了这么久,你看到了什么?”
被称作回烈的男子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少主,除了黄沙就是黄沙,还能有什么?”
“不……”年轻人摇头说道,“你仔细看,在我们面前的是肥沃的土地,壮硕的牛羊以及广袤的河川,只不过他们都被阻隔在这平牢关的后面。”
这话说的回烈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少主,是不是要开打了,要我说早就该打了,要不是王庭里那帮书生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我们早就拿下平牢关了。”
“知道我们和大奉的差距在哪吗?”听到回烈的话,慕容灼灼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只可惜旁边的回烈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主子神情的变化。
“哪啊?”
慕容灼灼冷笑一声,“就是你这种莽夫太多了,大奉虽说尚武,但却不轻文,九流学派传承至今仍是香火旺盛,还有那个国子监,每年给大奉输出多少人才。
而我们呢,硕大的王庭除了三五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外,就剩下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门阀士族,你可知道为什么大汗决定在今年出兵南下?”
“这个属下不知……”被怼了一通的回烈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的丞相没了,你去王庭问问,若是关仲贤在,谁敢南下?我早就说过论战场上的战斗力,我们不输大奉,但要说起庙堂功夫,大奉远胜于我们,回烈你记住了,做我的手下,不仅要有实力,更要有脑子,记住了吗?”慕容灼灼凝眉说道。
回烈低头认错,赶紧应下,“是,属下记住了。”
年轻的少主拔出腰间的佩刀,月光下的刀身透出一股阴寒气息,“对于王庭的那些几位先生,别说是我,就连大汗都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未来能不能拿下中原,关键不在你我身上,而是在那些先生以及他们学生的笔上,你要切记,对于文人书生,一定要以礼相待,指不定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就成了我们汗国的大功臣。”
回烈也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一句话居然会让少主说这么多,随即拱手答道,“是,属下知道了。”
“刺啦。”一声,长刀入鞘,慕容灼灼勒马回身,边走边说道,“明日午时,叩关攻城。”
“属下遵命。”
……
大奉永平五年四月十五。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正午日光和煦,年轻的岗哨站在塔楼上,像往常一样注视着前方北蛮驻军的方向,昏黄的地平线上荒无一物。
突然,一抹黑色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年轻的岗哨不由得好奇起来,这是什么?不会是哪家牧民的牦牛吧!
然而不等他感慨完,一面黑色旌旗陡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而那原本暗淡的黑色也变成了一个个身着狼皮战甲的北蛮士卒,年轻的岗哨脸色猛的一变,慌不择路从往塔楼上爬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蛮子来了,蛮子来了。”
跑到塔楼顶端的年轻岗哨拼命的敲打着铜钟,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很快就传遍了平牢关。
正在翻阅兵书的张醒山在听到钟声后,眉头一皱,拿起佩刀就往外走去,原本安静的城头瞬间热闹起来,有搬劲弩长弓的,有搬落石滚油的,还有站在塔楼烽火台吹奏号角的,整个平牢关一时间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一把把机关劲弩被搬到城头上,弓箭手弯弓搭箭,直指前方北蛮军队。
张醒山神色阴沉的站在城头,静静的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北蛮大军,粗犷的号角声在城头响起,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看着眼前的北蛮大军,他们目光坚毅,并无怯意,大奉尚武,北境也是一样,在这些北地军眼中,他们不是北蛮,而是行走的军功。
回烈背着九环大砍刀带着身后五万大军朝着平牢关逼近,在听到号角声后猛然伸手停下步伐,身后大军齐齐停下,一面虎皮大鼓被推了上来。
大奉和北蛮鼓舞士气的方式并无二致,无非是擂鼓助威,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头鼓之威往往能左右战争双方一半的胜算。
平牢关城头,三声号角后,大鼓也被搬了出来,直挺挺的立在城头上。
“擂鼓!”
双方几乎是同时下令擂鼓,平牢关城头上,擂鼓将士手握大锤,一锤接着一锤,锤响这面刻有奉字的鹿皮大鼓,鼓声阵阵,宛如雷鸣。
“攻城。”
鼓声过半,回烈拔刀大喝一声,身后北蛮大军宛如打了鸡血一般,似乎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攻城,而是在饥荒之时抢夺大米馒头;就现在看来,只要拿下来平牢关,那关后的可不就是白花花的白面馒头吗?
“弓弩手,放箭。”
张醒山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北蛮军队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可言,就是依靠常年吃肉堆叠起来的强壮身躯硬生生的一刀一枪往前冲杀,不讲章法,没有逻辑,有的只是横冲直撞的血性,所以大奉才会将其称为北蛮。
但是北蛮却不这么称呼自己,他们称大奉为中原,因为在他们没有失去北境三州之前,中原确实就是大奉。
他们自称为汗国,一来是因为自己一国之主为大汗,二来在北蛮方言中,汗有天下之意,汗国也可以理解为天下之国,可以说是竖子之心,昭昭与野。
不过近些年来,北蛮军队也在尽力改变这种局面,他们的将士虽然勇猛善战,身体强度远胜那些中原士卒,但他们却在战斗中赢少输多,究其原因便离不开兵法二字。
中原有兵家,虽然未入九流,但却是对战场影响极大,大奉作战讲究兵阵和谋略,每次都能轻松制胜,甚至以少胜多。
为此在北蛮境内,萌生了一大批年轻的士族将领,他们学兵法,讲谋略,慕容灼灼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人被称为少壮派将领,他们被那些手握军权的门阀贵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这些人的崛起势必要分走他们手中的一部分军权,军权这个东西,可是香饽饽,谁都不想与他人分一杯羹。
而这次慕容灼灼屯兵二十万南下便是一场豪赌,是少壮派和那些士族门阀的一次较量,此战若胜,那少壮派将会在北蛮王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能和那些士族之人瓜分兵权,但若是失败了,那等待他们的肯定就是无尽的谩骂和指责。
不过这次让张醒山意外的是,眼前的北蛮将士虽然还是像往常那样不要命的往前冲,但很明显不再是盲目前冲,而是三人一组沿曲线前进,而且隔着一段距离就会有盾甲兵持盾挡在前面。
如此一来,弓箭手就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张醒山眉头一皱转身走到旁边的机关劲弩前,这机关劲弩便是墨家的产物,足足五米长,虽说是弩,但他射的可不是弩,而是和长枪一般大小的钢矢,杀伤力足以用恐怖来形容。
“上箭。”
张醒山大吼一声,旁边士卒哐哐哐在箭槽里卡上十支特定的钢矢,张醒山手臂上青筋暴起,真气突显,单手就拉开了平时两个士族竭尽全力才能拉开的劲弩,钢矢尖端直至眼前北蛮大军。
“唰。”
沉闷的破空声响起,劲弩上的牛皮弦在空中不停的抖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十把钢矢宛如惊雷瞬间刺破北蛮大军的防御,炸地而响,顷刻间就带走了数十名北蛮将士的性命,即便是持着盾甲,也仍然难逃被串葫芦的命运。
张醒山大吼道,“全军迎敌,绝不能让这些蛮夷踏入平牢关一步。”
“是。”
战场上将士们决心的誓言盖过了下面北蛮大军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