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官职,太守自然是州府的一把手,也就是杨匡的上官。
但杨匡真地受不了了!
“荆州的府衙,还有一点威慑力吗?天神教坑蒙拐骗不管,大户们哄抬物价不管,反倒在城门口设下关卡,拦住那些想要进城买药的百姓,借此敛财。”
这几句话,就是明摆着指责辛太守,和天神教以及那些荆州大户,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了。
要么就是胆小怕事,得过且过,对那些人的卑劣行径,充耳不闻。
严重点的,就是收受贿赂,给那些人充当保护伞。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渎职,都是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杨匡这句话说地很重,可以说是要翻脸的节奏。
但他的目的绝不是翻脸,是期望辛太守给他一个答复。
他也为官多年,在荆州这个地方,真是越来越绝望。
然而杨匡终究是要失望的。
“杨老弟,你若是撑不住了......要不我给你批个长假,回家读两个月的书,外面的事儿,就别管了。”
辛太守脸上的笑意微淡,没有翻脸,但是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和从前一样,只要一谈到这事儿,就顾左右而言他。
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暂时安抚住他。
但这不是杨匡想要的。
荆州的百姓,如孟茴这样有良知的商户,还有他,都急需辛太守的大力支持。
毕竟,他才是荆州的主官,在很多事情上面,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可是这么多年来,辛太守从未坚定过,左右摇摆,跟谁都打哈哈。
辛太守还在等着杨匡回答,结果就看对方双肩忽地塌陷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抬眸看向他。
“太守大人可知,外面的人,给您取了一个绰号?”
辛太守微愣,不明所以,下意识问道:“什么?”
杨匡闭了闭眼,方才道:“他们都叫您四步太守,走一步,吃一步,睡一步,贪一步......。”
此言一出,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州府的师爷,都想提醒杨匡一句了。
辛太守是整日笑呵呵的,为官做人,中庸又圆滑。
说他两句,明面上也不会翻脸。
但是杨匡,委实是太过分了。
辛太守愣了半晌,最后还是呵呵笑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一听......就没什么文化。”
杨匡无语了,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失魂落魄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辛太守以为是他想通了。
实则,杨匡虽然执拗了些,但也知道,辛太守对他还算包容。
要不然,他也不会心生期待。
虽然最后还是落空了。
“你就听老哥一句劝,就在家好好地读书,咱们做官的,又不是神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该着......老哥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荆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守,到现在也没明白,荆州到底是谁说了算。你等着瞧,再过两三个月,荆州还是原来的荆州。”
辛太守一直将人送到大门口,杨匡都没再说话。
直到瞧见躲在府衙门拐处,等着捡辛太守等人丢出来的药渣,回家救命的乞儿,还是红了眼睛。
“回头,叫人给你送几包药。”辛太守贴心道。
如今药材价贵,杨匡又是个大清官,凭他的俸禄,买是买得起,就是略微有些奢侈。
然而杨匡并不领情,他收回视线,在辛太守惊讶的目光下,朝着他拱了拱手,深深作了一揖。
不等辛太守开口,杨匡眸光一定,坚定道:“这么久以来,杨匡一直倚仗太守提携包容,方能走到今日,杨匡心里不胜感激。然,今日太守之行径,匡实在难以苟同。等年后开朝,匡必定上书朝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天神教等一众,绳之于法。”
说罢,转身就走。
等辛太守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辛太守往前追了两步,奈何四体不勤,很快就气喘吁吁,在原地一拍大腿,呼喊道:“杨老弟,你可别冲动!你要什么,你跟老哥我说啊,你这是要闹哪样?”
感激他,还要去告他!
辛太守急地团团转,杨匡是个认死理的,看样子是真要将这事捅到上面了。
“快,找人去他的府宅,将人看住了,可千万别叫什么书信,流出去......气死我了!这是还嫌不够乱。”辛太守被气地吹胡子瞪眼。
这是真急了。
“太守大人,杨通判就是头倔驴,为了他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师爷好一顿安抚,辛太守才渐渐消了气。
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巧碰到衙役出来倒药渣,而一直缩在门拐处的乞儿们,眼睛放光,蓄势待发。
府衙不缺钱,药也只熬一遍,剩下的这些药渣,药效够他们救命的了。
师爷一看这情况,立即训斥道:“你们猪脑子啊......不知道将药渣倒远点。府衙门口天天围着一群乞丐,不是徒惹闲话吗?”
辛太守为了杨匡的话心里烦躁,闻到药渣的味道,更是退避三舍,皱起了眉头。
但最后,还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都成四步太守了,还讲究这个做什么。让他们捡,都别管。”
......
第二天一大早,王大牛天还没亮就出摊了。
虽然心里惦记着翠花家的事儿,但正经营生不能耽误。
若是没有进项,更凑不齐彩礼钱了。
一百两......他可没脸真让他娘掏棺材本。
刘氏也是个能干的,大年初二也没闲着,揽了一堆缝补绣花和穿珠串的活计。
十五做不了重活,知道自己是白吃白喝,干不了缝补的活,就帮忙穿珠子。
阿朝呢......刘氏心疼她,买了一堆小零嘴儿,还买了话本子,一点活儿都舍不得她干。
阿朝想帮忙,她都拦着。
“你就坐这儿,陪奶娘说话......我这也是闲得无聊,家里又不短什么。”
意思就是她养得起小闺女,用不着阿朝去考虑生计的问题。
阿朝在心里叹气,她都不敢告诉奶娘,自己现在身负两千两巨债。
“我也是闲得有点无聊.......奶娘,有没有打络子之类的活呀?”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刘氏听着心里就高兴。
阿朝说着,还摆出了自己打的络子,证明自己确实会打,而且打出来的络子,还很好看。
那是自然,宸妃娘娘是跟着碧桃碧柔,学过最时兴的样式,在这荆州,绝对是个稀罕物。
果然,刘氏一瞧,眼里带了点惊艳。
“这都是你打的?”
自己带大的姑娘,她还能不知道?三姑娘小时候在针线方面就没什么造诣。
阿朝点了点小脑袋,现场就给刘氏展示了一番。
当时学的时候,其实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其次就是想要掌握一点技能。
也算是有点先见之明吧。
阿朝一再要求,刘氏也拗不过,转头就去外头,拿了一筐打络子的丝线。
“可千万别累着,打不完......就都交给奶娘。”
阿朝连连应下,实则,要靠打络子赚够两千两,是痴心妄想。
阿朝呢,只是想着,总得先搞点小创收,一边搞创收,一边想想别的生意。
药材的水太深,不能碰。
或许,可以在大牛哥的摊子上,加点糕点啥的,也是一门小生意。
如今的苏家三姑娘,可是非常感谢曾经努力的自己。
幸而当初,在碧桃和碧柔那学了几道糕点的做法。
再就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小书虫,她也可以写写话本子。
这些都是赚钱的门道。
只是弥补窟窿,还是远远不够的......
本钱小,利润就少,尤其是现在,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这还是好的,准确来说,应该是个朝廷钦犯。
还是得找个有把握的生意,带点投资的那种......
阿朝在心里小小叹了口气,好在苏家三姑娘心态好,有了小规划,就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
更何况,她现在身边有奶娘,怕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