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听到李希活不过今晚时并未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他只是很平静地又坐下了。
是啊,她是敌国派来的刺客,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她的死自然是无足轻重,无人会感到惋惜。
式弥抱着这个刚刚降生的孩子去见李希最后一面,这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便要失去了母亲。
屋内烛火昏暗,悠悠晃动着,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无法掩盖。式弥抱着孩子走到床前,看到李希静静的躺着,似乎已离开人世了。
“李希……”
式弥轻唤了一声,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生了个儿子,你,要不要看看他?”
式弥含着泪,将孩子递到李希面前,可李希只是疲倦地摇摇头,拒绝了
“这个孩子不该降生的,他的一生……注定得不到家人的关爱,又何须……来走这一遭呢?”
说罢,她的眼泪也随眼角缓缓而下,打湿了枕头。
“我大概是要死了。”
她无奈地笑着,气若游丝。
“我始终杀不了他,我的仇……报不了,报不了……就算到了地下,我也无颜再见李牧了!”
李希缓缓伸出手,抓住了式弥的裙摆。
“你真心待我,我自然知晓……可是对不起……我始终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我放不下啊,我的幸福,我的快乐……我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待在他身边的。可这一切……都让你们毁了,我怎能甘心呢!”
她的眼泪让式弥深受触动,看着自己的分身已在弥留之际,式弥似乎不死心,又问了遍身旁的太医
“真的无救了?”
太医点点头,叹道
“娘娘失血过多,怕是……无力回天了。”
“我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式弥轻轻握紧了她的手,这是两人第一次这般亲密,明明是同一具肉体,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可却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式弥遣散了屋内的下人,独留了自己。
“我们……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胜过姐妹。”
她笑着,望着李希。
太医刚踏出房门,便看到了国君还在。
“君上……”
他怯怯地行了礼。
嬴政紧闭双目,阴沉着嗓子问道
“怎么让孩子降生了?从前不就告诉过你,母与子,一个都不留吗?!”
“回君上的话……今日娘娘急产,故而没有像之前计划的那样在生产之前就给娘娘喂血崩之药,如今再喂已经来不及了,这药……对胎儿没有影响,但大人是绝对活不了了!”
“你知道吗?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家人,我们若不是在这样的境地相遇,若是寻常人家,该有多好,你我都……都不至于独自一人孤孤单单的活着。”
“什么意思?我们……是有血脉关联的亲人吗?”
“胜似亲人,我们根本就是一体的。”
李希笑着问道,她感受到式弥掌心传来了一股非常温暖的力量,当两人的肢体触碰时,她竟觉得十分熟悉,好似多年前便握过这双手了。
“曾经有一次,我差点死了,或许说……那时的我已经死了,后来就像是奇迹般,我又复活了。因为这一场生死考验,从而诞生了你……”
式弥从怀中取出双鱼玉佩,除了嬴政和王懿外,她从来没让其他人看过,这是她第一次将玉佩展现在他人面前。
她将玉佩放在李希的手中
“我……似乎见过这枚玉佩。”
“你便是由它创造的,很荒唐吧?”
式弥笑着说道
“你是由我创造的人,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拥有同一副骨骼皮囊,我们的由内而外,都是同一个躯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是……我们唯一不相似的,便是有着不同的灵魂。”
李希觉得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感觉身体的温度在慢慢消逝
“所以说……我就是你……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有关联的人,对吗?”
她已经无力去思考这样的故事有多么的荒唐,只是此刻的李希终于明白,为什么初次见到式弥时会有特别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许多年前就见过那样。
“你是我的分身,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双鱼玉佩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创造了你,让你来到这个世上受了那么多的折磨,我……我若是早就知道,必定不会让你这般伤痕累累的。”
两只手紧紧地握着,由式弥所分离出的另一个灵魂,也终要去往她该去的地方。
李希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我在人世间一遭,唯有李牧把我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而不是你式弥的替代品,唯有他……唯有他只把我当成李希。”
她眼角的泪汩汩而下
“我好想见他,失去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叫我难熬……今日,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李希艰难的扭头看向式弥,眼泪模糊了双眼,她看不清式弥的表情,只知道眼前这个“姐姐”,是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联系了。
“对不起了……到最后我都叫你为难,我这个……因意外而诞生的人,终要先走一步,去往我该去的地方。”
李希笑着,流着泪,嘴里念念有词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切莫怪我……”
她紧紧握着式弥的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瞪大了双眼却没有聚焦,式弥瞧李希直起身子似乎想看一眼孩子,她将孩子抱到李希面前,可此时……李希已经看不清了。
“对不起了……”
她淌着泪在式弥耳边轻轻说道
“若你我是双生花,请你……请你可怜一下这个孩子吧……”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那些哀怨,恨意,还有无尽的遗憾,死在了式弥面前。
“为什么双鱼玉佩要将你带到人世间来呢?叫你受尽凄苦。”
式弥淌着泪,两人的手握着,久久未放开。
一场壮烈的刺杀,由着李希的死亡而宣告结束,可秦国的铁骑不会放过燕国,他们如暴风雨般猛烈地朝着弱小的燕国袭来,燕丹也好,燕王喜也好……一个都逃不过嬴政的报复。
李希留下了的孩子,嬴政连一个名字也舍不得赐予他,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已降生了三天,仍未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