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叫道:“快走!”说着急将婉晴拦腰抱起,纵马驾疆,向山上奔去。奔出数里,才敢回头,却见那裂缝重又恢复平静,但“慧儿”却不见了影踪。
两人惊魂未定,婉晴问道:“咱们……咱们可怎么过去?”
凌钦霜望着前方,心道:“那巨缝足有二十来丈,以我之能,万难逾越,更何况带着婉儿?”说道:“说不得,只有绕道觅路了。但愿滕兄无恙才好。”
说话间,却听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闷响。婉晴道:“又怎么了?”
那响声来得好快,骤然迫近,好似奔雷滚滚,震耳欲聋。甫一抬头,但见主峰扇子陡之巅大片大片的积雪,宛若一条直泻而下的雪龙,腾云驾雾也似,呼啸而来。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均是心惊肉跳。
雪崩由地震引发,初时相去甚远,然从峰顶一路翻滚而下,千叠雪浪所及,积雪、岩石、冰川、冰塔,随而俱下,声势愈大。只落得数十丈,已如万山崩摧一般,威力之大,较之地震尤甚,望之悚然生惧。
二人转身,打马便逃,听着身后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似觉天也塌了。突然之间,影龙驹一声惊嘶,陡地收蹄,竟逡巡不前。原来又回到了那道巨缝前。再转身时,狂风飞卷,裹着暴雨般的冰渣雪粒,嘶啸翻滚,已然扑面而至。二人只感胸闷气塞,喘不过气来。
前无去路,后有雪崩,凌钦霜一咬牙,道:“婉儿,咱们冒险纵马跳将过去,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婉晴毫不犹豫道:“好!”猛从凌钦霜怀里挣脱,跳下马来。
凌钦霜惊道:“你干什么?”
婉晴道:“只背你一人,马儿便易跳得多。”
凌钦霜如遭雷击,半晌方回过味儿来,道:“你……你说什么?”低头看去,却见婉晴微微笑着,神色间毫不惧怕,看来当真有决死之心,忙道:“别胡说,我便算性命不保,也会护你平安!”
婉晴轻叹一声,道:“离了这儿?又去哪儿呢?”
凌钦霜一愣,一时不明所云。
婉晴轻轻说道:“我命不久矣,便算侥幸生还,又有几日好活?赵先生说,古真人还远得很,只怕我是见不到了。所以我才上山来找你。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我想啊,如果我死了,便到雾露游翠郭里等你,到时咱们仍是快快活活,永不分离……”
凌钦霜跳下马来,方要开口,婉晴却笑了笑,截断了他的话头,指道:“你看太阳,多美!”
凌钦霜抬头望去,便见夕阳西下,漫天斜晖涂染在茫茫雪山之上,似披起了一袭红妆,有若梦境。却听婉晴幽幽道:“天下虽大,但不管何时何地,总还看得到夕阳。以前在外流浪,却从没细细看过。夕阳之美,现下方知……”顿了顿,垂头叹道,“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忽而,一片乌云遮蔽了夕阳,金光渐为丝缕,从云隙间透出。
凌钦霜缓缓上前,将婉晴抱上马背,随后跃上,柔声道:“来吧,生死天定,如果咱们当真难逃此劫,雾露游翠郭的路上,也有凌大哥陪你同行。”
婉晴心头一颤,轻轻抱住他臂膀,脸儿枕上他肩头,神色彷佛痴了一般,望着天边,痴痴道:“凌大哥,便算到了雾露游翠郭,我也不会忘了这一米阳光……”
雪崩已至冰塔林,距此不过百丈。纵横交错的冰川忽而冒出无数气泡,轰然炸裂。
凌钦霜一言不发,拉马退了数丈,拍了拍马头,双腿猛地一夹,叫道:“去吧!”影龙驹放开四蹄疾奔,到得断缝之畔,纵跃而起,直窜了过去。婉晴但觉腾云驾雾,心下却说不出的欢愉,头枕在凌钦霜胸前,心道:“不能同生,便死在一起吧!”
影龙驹亦知生死攸关,出尽全力猛跃。但这断缝实在太宽,它只跃出了十丈,便向深谷中坠去。
凌钦霜应变奇速,抱着婉晴,猛从马背上腾起,向前窜出。只听得影龙驹长声悲嘶,已坠入万丈深渊之中。凌钦霜心中一痛,他虽借影龙驹做垫脚石,毕竟身处两崖之间,虽已拼尽毕生之力,但尚未触及对崖,便无以为继。毫厘之差,却是生死之别。此时,四周再无可凭借,登从万丈高空摔下。死在顷刻,忍不住心中一窒。便在此时,却觉怀中一紧,却是婉晴用力抱住了自己。
凌钦霜心下难过,低头看着婉晴,却见她双眸剪水,也正望向自己。虽在临死之际,却是笑意盈盈。
凌钦霜只觉身子急速下坠,全身血脉喷张,一股脑向脑门涌去,几欲爆裂。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际,骤见对崖凸起一块大岩石,心念动处,左手暴长,一把扣住那块凸石。凭借这一抓之力,坠下之势略缓。那岩石为这股大力一扯,却已松脱崖壁,登时坠下谷去。但凌钦霜借身形略稳之机,倏地拔剑出鞘,猛喝一声,便往壁上刺落。此时下坠之力仍大,长剑入壁,直没剑柄,凌钦霜虎口登时鲜血狂迸,一时痛撤心肺。他咬牙强忍,左手又探,扣住一块巨大石笋,晃了几晃,下坠之势终于得止。
凌钦霜长吁一口气,喜道:“婉儿,咱们起死回生了!”四目相对,婉晴目中蕴泪,垂下了头去。
忽听轰隆之声,整个山壁好似都要震动起来,随见大冰块如流星般在两崖之间四散迸飞,向裂缝内抛下,纷落如雨。
凌钦霜大惊失色,紧攥长剑,将身子挂在悬空的石笋之下,借以阻挡雪块砸落。随而一转,面向岩壁,将婉晴护在内侧。婉晴背贴崖壁,大着胆子向外看去,但见无数巨大的冰块在狂风中呼啸炸裂,在头顶翻滚,从眼前飞掠。如此毕生罕见之景,既可怕骇人,又壮观绝伦,震人心魄。抬眼见凌钦霜面色惨然,显已受伤不轻,惨叫道:“凌大哥……”却如何能听得见?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昏了过去。
蓦然之间,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巨大的坚冰坠了下来。这块坚冰大得惊人,宛若一座小山自天外移来,轰在石笋之上。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之后,坚冰炸成无数碎块,只震得那横凸出来的百丈悬岩也摇动起来。如山如海的白雪随之涌入峡谷,滚滚不绝。
凌钦霜死死扣住长剑,眼也被狂风刮得不得张开。但觉冰块飕飕飞过,触体如刀,自知生死系于一线,但要稍一松劲,必从万丈高峰跌下。熬了一盏茶时分,但觉胸闷气塞,遍体刺痛,气力一丝丝地从体内抽空。眼前除了一团团的幻影之外,什么都不得见了。
他心里大叫:“婉儿尚未脱险,我决不能死!决不能死!”心念及此,蓦地抓住婉晴双手,一声长啸,腰间扭过,鼓足余勇,奋起功力,狠命将婉晴向上丢去。
婉晴贴着崖壁,逆着白雪,不由自主便往崖上飞去。凌钦霜出手之时早已觑准,头顶暴雪如盖,崖壁间却尚有窄窄一线空隙。但他掷出婉晴之后,已然力不从心,手一松,登时便向万丈深渊跌了下去。
婉晴人在空中,为刺骨风雪激醒。看着雪雾中的凌钦霜,想要伸手去拉,却与他相去越来越远,不由尖叫道:“凌大哥!”但凌钦霜越坠越快,转眼便已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